福建法治報-海峽法治在線8月21日訊近日，網(wǎng)上傳出一則消息：湖北武漢一名八旬老人花了近40萬元**保健品，最后身無分文流落街頭，被民警送到救助站。民警詢問后得知，老人名叫孫傳華，在武漢這幾年，他經(jīng)常被人拉到寫字樓、私人藥店參加各種推銷保健品的講座，每個星期至少兩三次。隨著**的保健品越來越多，退休金開始不夠用了，他每天把饅頭、包子當主食，幾乎沒有吃過魚、肉之類的葷菜。7月中旬，他連房租都支付不起了，被房東拒之門外。

這一消息引起社會關注。有網(wǎng)友說，保健品推銷，已經(jīng)成為詐騙老人的代名詞。老人被保健品推銷商哄騙而掏空積蓄、乃至變賣家產(chǎn)的現(xiàn)象不是個案，有關部門應該加大打擊力度。

記者采訪得知，保健品是否對消費者身體健康有益，其生產(chǎn)銷售是否合法合規(guī)，不僅普通人不甚了解，就連許多保健品消費者對此也知之甚少。那么，保健品市場的神秘面紗背后究竟暗藏什么玄機，為何屢屢有人上當受騙?

銷售員手中有現(xiàn)成臺詞

馮清與保健品的交集，源于他所學的生物專業(yè)。當與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簽約時，馮清暗自慶幸：“幾個月的應聘總算沒有白忙，終于找到了專業(yè)對口的工作?！?/p>

正式上崗后，公司對馮清和一同應聘的新員工進行為期一周的封閉式培訓。類似在大學里的軍訓，馮清每天早上6點起床，然后開始晨跑、喊口號、分組競爭。

培訓過程中，馮清慢慢發(fā)現(xiàn)，他應聘的公司主要生產(chǎn)保健品，而他的工作則是保健品推銷員。其間，不斷有老員工講述自己的經(jīng)歷，開篇都是打雞血似的心靈雞湯，描述團隊氛圍好、上升空間大等一系列前景。此時，馮清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誤入了傳銷組織。然而，老員工的一句話，讓蝸居在地下室的馮清熱血沸騰：“我在公司不到4年，就實現(xiàn)了全款買房的小目標?！?/p>

培訓過后，馮清被公司分配到一家“健康館”上班?！敖】叼^”設在一個小區(qū)里，馮清每天早上拉小區(qū)里的老人來館里免費測量血壓，仔細給老人分析身體出現(xiàn)的各種癥狀，介紹保健品有哪些好處。對于購買了保健品的老人，按照公司制定的內(nèi)部教程，3天以內(nèi)打電話問候有沒有服用;7天內(nèi)上門拜訪了解服用效果;21天后繼續(xù)上門，增進感情。

馮清說，對于老人，不管年齡有多大，一般不要叫他們爺爺奶奶，而是叫叔叔阿姨，這樣顯得他們更年輕;“保健品”3個字也不要說，容易讓老人產(chǎn)生戒備心，要說時只能說“保健食品”。

為了應對顧客的各種問題，馮清和同事每晚都會在一起協(xié)商。他們針對每個老人的性格、家庭以及收入狀況進行分析，篩選買得起保健品的“優(yōu)質客戶”，制定下一步的聊天話題，包括見面后該如何和老人說第一句話。

據(jù)馮清介紹，一些老人在服用保健品后會覺得精神好，這與老人的自我心理暗示有關。一些長期購買保健品的老人，可能并不認可保健品，但為了顯示自己見多識廣，也會主動給其他正在猶豫的老人分析保健品的好處。

2018年3月，河北一公安局破獲一起特大保健品詐騙案。警方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一個又一個操作間的辦公桌上，放著所謂的說話藝術和劇本，和患者打電話或發(fā)微信問診時，或美言關心，或刻意吹捧，或嬉笑挑逗，或小恩利誘，每種套路都有幾十上百句現(xiàn)成臺詞。即使只有高中甚至小學文化，只是照著劇本就可說話，場景設計、聊天內(nèi)容都有詳細標注，客戶可能提到的問題都有應對方案。

暴利驅使商家違規(guī)宣傳

王明最近翻看微信朋友圈，發(fā)現(xiàn)以前一起玩到大的小學同學李興，穿著白大褂一本正經(jīng)地在推銷保健品。原來，這名小學同學干起了保健品業(yè)務，搖身一變成為李教授了。仔細看看他朋友圈的曬圖，當天收入起碼3000元，這讓王明驚訝不已，連忙撥打電話過去打探情況：“李興，我看你小子一天就能入賬3000元，里面能賺多少?”

李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保健品利潤還行，主要是后面的回購?；旧鲜前疮煶虂?，只要宣傳到位，服務做好了，賺錢不是問題?！?/p>

王明在交流中發(fā)現(xiàn)，李興目前就職于一家保健品公司，該公司主推一款保健品，可以治療關節(jié)炎、高血壓、神經(jīng)痛、中風、冠心病及一些常見的中老年慢性疾病，一瓶的進價是300元，售價8000元。粗略計算，該公司一年的銷售額高達十幾億元。

“其實，利潤不是靠技術和質量，而是靠營銷。當一個老人成為顧客時，我每天有8個小時陪在老人身邊，陪老人買菜、幫老人做飯。我這里有不少購買保健品長達5年以上的老人。”李興以一副資深銷售員的口吻說。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保健品商家深諳此道。據(jù)王明介紹，他今年組織過一次“120元杭州三日游”的活動，包下食宿費、交通費以及景點門票，實際成本遠高于120元。在這樣的旅游項目中，白天陪老人劃船、唱歌;爬山時幫老人背包;晚上還給老人端洗腳水、點蚊香。

“三日游”之后，在“醫(yī)學博士”的講解下，80%以上的老人會買保健品。

知情人告訴記者，保健品銷售的模式很多，但萬變不離其宗，大體上有“四大套路”為支撐，分別是免費贈禮作餌、健康專場洗腦、專家義診推銷、親情營銷維系。

2018年6月9日，浙江公安機關打掉一詐騙團伙，這一團伙的成員每天召集老年人參加所謂的健康講座，給老年人雞蛋、藍莓飲料、膏藥，還免費提供保健按摩。最后，誘騙老年人購買售價為2999元一盒的蜂膠。這一團伙騙取到40萬元后，立即終止了返現(xiàn)活動并關閉店鋪組織人員離開，導致幾十名老年人上當受騙。民警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老人購買的蜂膠，一盒進價僅為195元。

“藥品需要通過嚴格的臨床測試，如果保健食品真的有如此神效，那企業(yè)還生產(chǎn)藥品干什么?”一位藥劑專家告訴記者，藥品大部分都是國家限價的，利潤不高，而保健品利潤可以到百分之幾百。低成本、高利潤，也是保健品商家和銷售者進行虛假宣傳的重要原因。

老人買保健品多是希望有人陪

按照我國《廣告法》規(guī)定，保健食品不得宣傳治療功能。但如果不宣傳治療功能，許多保健食品根本賣不出去。于是，商家們紛紛改變營銷模式，將營銷轉入“地下”——會議營銷。

會議營銷主要是開辦各種所謂的健康講座，一般是在早上6點半開始，然后在監(jiān)管部門的工作人員上班之前結束。

業(yè)內(nèi)人士認為，對于健康講座等保健食品的會議營銷，當前法律法規(guī)沒有明確由哪個行政部門審批和監(jiān)管。如保健品的質量監(jiān)管屬食藥監(jiān)部門，虛假廣告的監(jiān)管屬工商部門，行醫(yī)問題的監(jiān)管屬衛(wèi)生部門，違反社會治安及詐騙犯罪的監(jiān)管屬公安部門，“由于缺少多部門聯(lián)動配合的協(xié)作機制，使得不法分子有機可乘”。

“干媽，您最近身體感覺怎么樣呀?”劉女士見到自己的“養(yǎng)生顧問”又來了，心里樂開了花，連忙開門迎客。

劉女士71歲，從一家國企退休多年，兒女都在外地。不久前，她受邀參加了某企業(yè)舉辦的健康講座，在現(xiàn)場不僅享受了免費義診，還拎回了一堆小禮品。更讓劉女士開心的是，有人認自己當干媽，隔三岔五就來為她按摩、洗腳、聊天……服務細致周到，給劉女士枯燥無味的生活似乎增添了幾分樂趣。

“干媽，您的糖尿病這么多年都沒好，要不試試我們公司的這款干細胞保健品，專治糖尿病，效果非常好?！痹谝淮伪＝∑饭窘M織的韓國游中，劉女士在“干女兒”的鼓動下，一次性購買了3盒，合計1.3萬元，回家后開始服用，“專家說了，吃了后糖尿病、心腦血管疾病、高血壓都沒了”。

之后的幾個月，參加保健品推介會成為劉女士最大的樂趣，多的時候一天好幾場，來回都有專車接送?！案膳畠嚎珊昧耍咴诼飞习l(fā)現(xiàn)我的鞋子不合腳，一個電話就送來新鞋，比自家兒女還孝順!”劉女士說她胸前經(jīng)常掛著的紅色挎包，也是干女兒的公司贈送的。

“老人家上了年紀，身體機能都開始退化了，多吃點保健品才能讓老年生活更加有質量，以免遭受病痛折磨?！眲⑴扛嬖V記者，她每個月4800元的退休金幾乎都用來買保健品，多年的積蓄也花得差不多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劉女士的子女發(fā)現(xiàn)母親房間堆滿了保健品，還有一堆按摩器、床墊、凈水器等，品種多達幾十種。子女紛紛勸她停止購買，別再上當受騙?？蓜⑴扛韭牪贿M去，每次都會氣呼呼地說：“又不用你們掏錢。”

“自打她沾上保健品之后，有病不去看醫(yī)生，正經(jīng)的藥也不吃，覺得只要吃了這些保健品，一切都好了?！痹诶先说某閷侠?，劉女士的女兒翻出了一疊疊購買保健品的收據(jù)?！吧厦娴臄?shù)額少則幾千元，多則幾萬元，連張正規(guī)發(fā)票都沒有，全是收據(jù)?！眲⑴康呐畠簩Υ撕軕嵟?/p>

曾經(jīng)從事過數(shù)年保健品銷售的小凱告訴記者，在這個行當，認“干爹”“干媽”是保健品營銷的常見手段?！肮陋殹焙汀芭滤馈笔抢先说膬纱笸ú?。推銷員抓住老年人孤獨的心理，對老人噓寒問暖，關心老人的疾病，通過親切交流獲取老年人的信任后，再適時推銷保健品。

“誰的‘孝道’盡得更貼心、與‘爹媽’的‘親情’更穩(wěn)固，誰就能獲得更多更長遠的銷售收益?！毙P說，“親情營銷牌”打得怎么樣，更大程度上決定了保健品客源的廣度和黏性。

“保健食品欺詐和虛假宣傳問題，傷及的多是老人。”國家市場監(jiān)管總局有關負責人介紹，保健品推銷，已經(jīng)成為詐騙老人的代名詞。這主要是老人有一些特殊心理容易被利用，因此落入一個個營銷陷阱。

一位姓溫的老伯說，老人去買保健品，大多是心里空虛，希望借此有人陪陪自己。其實很多時候，他都不想買那么多保健品，只是那些銷售員特別熱情，覺得不買都不好意思。

近日，公安部組織指揮15個省市公安機關對保健品詐騙的嫌疑人進行集中抓捕，共抓獲犯罪嫌疑人70名，破獲案件211起，涉案價值1062萬元。

經(jīng)過對所有案件分析，辦案人員認為，保健品詐騙，已經(jīng)是目前針對老年人實施的最突出犯罪手法之一，呈現(xiàn)覆蓋區(qū)域廣、涉案金額總量大、手法多樣、案發(fā)區(qū)域由發(fā)達地區(qū)向落后地區(qū)轉移等特點，“詐騙團伙的作案手段越來越專業(yè)，內(nèi)部分工明確，并有專人做貨物調(diào)配、資金結算分配等工作，有的甚至會在工商部門注冊登記”。

（法制日報）

與法同行：如何有效治理保健品詐騙?

保健品不能宣傳治療功能

記者：我國《廣告法》規(guī)定，保健品不得宣傳治療功能。對于消費者來說，主要通過什么方式來區(qū)別保健品和藥品?

郭澤強(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法治發(fā)展與司法改革研究中心教授)：保健品是保健食品的通俗說法。保健與治療盡管都是致力于人們的健康，但保健是不具備治療功能的。

對于保健品的宣傳，一些非法保健食品廣告往往夸大產(chǎn)品功效，含有絕對化用語和不實承諾，聲稱可以治療某種疾病如“根治”“藥到病除”等用語，或者許以“無效退款”“無毒副作用”等承諾，這都是欺騙。保健食品廣告中如果出現(xiàn)醫(yī)療機構的名字和形象，或者以醫(yī)務人員的名義和形象為產(chǎn)品功效作證明;如果明示或者暗示適合所有癥狀及所有人群，宣稱產(chǎn)品有治療效果的，消費者應謹慎購買。

區(qū)分情況適用不同罪名

記者：在司法實踐中，與保健品有關的罪名有好幾個，如銷售假藥罪、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非法經(jīng)營罪、詐騙罪以及生產(chǎn)銷售偽劣產(chǎn)品罪。對于涉及保健品的犯罪，具體該如何確定罪名?

胡功群(北京工商大學法學院碩士生導師)：在保健品生產(chǎn)、銷售各環(huán)節(jié)中，涉及的刑事犯罪類型較多，主要涉及如下罪名：

我國《藥品管理法》第48條規(guī)定，以非藥品冒充藥品的，為假藥。我國《刑法》第141條規(guī)定，生產(chǎn)、銷售假藥的，屬生產(chǎn)、銷售假藥刑事犯罪。因此，保健食品宣稱自己具有預防和治療疾病功能的，應該以生產(chǎn)、銷售假藥罪或劣藥罪論處。按照我國《刑法》第222條和《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危害藥品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廣播電臺、電視臺、報刊音像出版單位、互聯(lián)網(wǎng)信息服務提供者以及其他廣告經(jīng)營者、發(fā)布者，明知他人從事非藥品冒充藥品生產(chǎn)、銷售假藥，而提供廣告宣傳等幫助行為的，以生產(chǎn)、銷售假藥的共同犯罪論處。

對于虛構事實、隱瞞真相、欺騙消費者購買不具有保健功能的所謂保健品，達到一定數(shù)額后，應以詐騙罪追究其刑事責任。根據(jù)《食品經(jīng)營許可證管理辦法》，保健品屬于特殊食品，需要辦理《食品經(jīng)營許可證》。對于沒有辦證而從事生產(chǎn)、銷售保健品的，應以非法經(jīng)營罪論處。因此，如果生產(chǎn)、銷售保健品的企業(yè)和個人涉嫌犯罪，應根據(jù)其犯罪構成來確定其涉嫌的具體罪名。如果一行為涉嫌數(shù)個罪名，應依據(jù)我國刑法的相關規(guī)定擇一重罪論處。

不法分子利用老年人心理

記者：目前，保健品詐騙是針對老年人實施的最突出犯罪手法之一。應該如何防范?

郭澤強：從防范角度而言，除了嚴打，最好的辦法還是要讓公眾擦亮眼睛，做到識得騙、不受騙，讓不法分子無從下手。防騙最好的方法就是要增強自我保護能力，熟悉不法分子常見的騙術套路，理性看待保健食品的廣告和宣傳。凡聲稱疾病預防、治療功能的，一律不要購買;保健品廣告中未聲明“本品不能代替藥物”的，一律不要購買。

胡功群：保健品詐騙屢屢得逞，一方面是看準了老人有健康長壽的需要，另一方面看準了老人的孤獨，缺乏精神贍養(yǎng)。因此，有關部門在加大打擊保健品詐騙的同時，也應關心如何讓老人獲得精神贍養(yǎng)。有條件的子女要常回家看看，讓老人學會使用微信、視頻聊天等，縮短老人和孩子的感情距離，不讓不法分子有可乘之機。事實上，子女的陪伴，才是老人最好的精神保健品。

（法制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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