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存款利率下調=降息?想多了!
文丨章言該(某金融機構宏觀研究院)
在筆者的印象里,國內似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討論是否需要降息,或者出現(xiàn)降息的傳言。最近又有人在傳了,而且看起來有板有眼,因為從6月21日起,1年期以上定期存款和大額存單的利率下調了。
這種說法其實存在著認識誤區(qū)。一是因為這是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調整存款利率自律上限確定方式的結果,從原來的“基準利率x倍數(shù)”調整為“基準利率+基點”,基準利率并沒有變,因此“降息”的說法并不準確。二是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是行業(yè)自律組織,屬于非營利性社會團體法人,雖然接受央行的指導,但它沒有行使貨幣政策的權利,因此不可能去“降息”。三是在1年期以上定期存款和大額存單利率下降的同時,活期存款和1年期以下定期存款的利率是上升的。
這次改革方案6月1日通過、6月21日開始執(zhí)行。6月1日央行召開市場利率定價自律機制工作會議,審議通過了優(yōu)化存款利率自律管理方案和《關于加強公開信息發(fā)布管理的自律倡議》。優(yōu)化存款利率自律管理辦法的核心內容,是把商業(yè)銀行存款利率上限的定價方式,從“基準利率x倍數(shù)”調整為“基準利率+基點”,四大行和其他機構在活期存款、不同期限定期存款和大額存單上,都保持了一定的合理息差。新的存款利率上限確定方法如下:
第一,活期存款原則上要求調整后四大行利率不高于基準利率加10bp(bp是金融業(yè)和金融市場的常用單位,1 bp=0.01%),其他機構不高于基準利率加20bp。
第二,3個月、6個月、1年和3年的定期存款,調整后四大行利率不得高于基準利率加50bp,其他機構存款利率不高于基準利率加75bp。由于5年期定期存款沒有同期限的基準利率,利率上限參考3年期定期存款。
第三,大額存單調整后四大行的利率不得高于基準利率加60bp,其他機構不得高于基準利率加80bp。
在執(zhí)行“基準利率x倍數(shù)”確定存款利率上限時,大行、股份制銀行和中小銀行的倍數(shù),分別大致為1.3、1.4和1.5倍?,F(xiàn)行的活期存款和3個月、6個月、1年和3年的定期存款基準利率分別為0.35%、1.10%、1.30%、1.50%和2.75%。
根據(jù)倍數(shù)、基準利率和調整規(guī)則,可計算出各類型銀行機構的活期存款、不同期限定期存款的利率上限在調整前后的變化情況。發(fā)現(xiàn)以1年為界,本次改革對不同期限存款的影響有較大差異:
一是活期存款和3個月、6個月、1年期的定期存款利率上限,調整后四大行的提高了10bp-20bp,股份制銀行和中小銀行的提高了20bp-30bp。
二是對于3年期定期存款利率上限,四大行的降低了32.5bp,股份制銀行的降低了35bp,中小銀行的降低了62.5bp。
因此,調整后短期存款利率上限提高,長期定期存款利率下降,尤其是中小銀行的。
筆者認為,推動存款利率上限調整的主要原因有兩個。
第一,加快存款利率市場化改革。2019年8月貸款市場利率報價(LPR)改革后,新增貸款定價已經(jīng)參照LPR,存量貸款也在陸續(xù)轉化為LPR定價,或者是以原先定價方式到期,貸款基準利率的作用大幅弱化,正在逐步退出歷史舞臺。而存款方面,雖然2015年10月央行已宣布放開存款利率浮動上限,完成形式上的存款利率市場化改革,但商業(yè)銀行在攬儲時,仍受到存款利率自律上限的約束。本次改革為存款利率能和貸款利率一樣,間接掛鉤中期借貸便利(MLF)這一政策利率奠定基礎。目前貸款利率定價是“LPR+基點”,而LPR和MLF掛鉤,未來有可能推出類似LPR的存款報價利率錨定MLF利率,并取代基準利率。屆時央行可通過調整MLF利率,同時向存款和貸款兩端的利率傳導。
第二,更好服務實體經(jīng)濟和維持銀行機構穩(wěn)定運行。2019年8月LPR改革后,銀行貸款利率整體持續(xù)下行,比如企業(yè)貸款加權平均利率,從LPR改革開始時的5.64%,回落到今年2月的低點4.56%,下降了超過1個百分點。貸款利率下降壓縮了商業(yè)銀行的利潤,根據(jù)央行貨幣政策司司長孫國峰的介紹,2020年金融體系向實體讓利1.5萬億,其中有5900億來源于LPR改革所引導的貸款利率下降,占比接近40%。但在貸款利率下降的同時,銀行一直面臨著攬儲難的問題,今年更是如此。根據(jù)融360研究院的統(tǒng)計,今年一季度末和2020年四季度末相比,所統(tǒng)計的樣本銀行3個月、6個月、1年期和3年期的定期存款利率,分別提高了0.6bp、0.8bp、2.2bp和8.7bp,期限越長的存款越難吸收。
通過調整存款利率上限確定方式,有助于降低商業(yè)銀行的中長期存款成本,進而為貸款利率進一步下降打開空間,更好支持實體經(jīng)濟。商業(yè)銀行尤其是中小銀行的存款利率下降,有助于緩和存貸款息差持續(xù)收窄的趨勢,增厚利潤從而可以更穩(wěn)健經(jīng)營。
這是政策出臺的初衷,但筆者認為政策執(zhí)行后的實際效果有待觀察。存款涉及面廣,和普通老百姓息息相關,且實施后可能出現(xiàn)一些風險,因此需要“小步慢走”的漸進式推進,不能操之過急。
首先,銀行存款的整體期限可能縮短,加劇商業(yè)銀行存貸款期限錯配的壓力。短期存款利率上升而長期存款利率下降,居民和企業(yè)最自然的反應,肯定是將一部分長期存款變?yōu)槎唐诖婵睢Ee個例子,假設有一筆存款存在某中小銀行,改革前的6個月和3年期定期存款利率上限分別為1.95%、4.13%,改革后兩個期限的定期存款利率上限分別為2.05%、3.50%,3年期-1年期存款的息差從2.18%縮小到1.45%,短期存款的吸引力明顯上升。對商業(yè)銀行而言,它們的存款期限縮短后,可能需要相應縮短資產(chǎn)端,即貸款的期限,以更好管控存貸款期限錯配風險。
其次,盡管1年期以上存款利率會下降,但銀行攬儲的難度將進一步增加,中小型銀行更是如此。存款利率是供需共同作用的結果,存款來源受居民收入、儲蓄意愿、其他金融產(chǎn)品相對吸引力等因素的影響,近年存款增長乏力,根源就在于居民收入增速放緩、基金和理財?shù)冉鹑诋a(chǎn)品吸引力更強。本次改革后,中長期存款利率上限被下調,它們對居民的吸引力進一步減弱。這個過程中,中小型銀行受影響更大,因為它們的存款利率上限壓降幅度更大,繼續(xù)通過給儲戶相對高的利率吸收存款變得困難。
最后,資金從存款分流到其他金融資產(chǎn),對股票和債券的影響偏正面。中長期貸款利率上限降低后,一部分低風險偏好的中長期資金,可能會從存款流向銀行理財、債券基金等。在地產(chǎn)高壓監(jiān)管和隱性債務治理下,這些資管產(chǎn)品所募集資金流向地產(chǎn)和城投的比例將降低,配置到股票和國債、地方債、高等級信用債的比例提高,相關資產(chǎn)將受益于本次存款利率自律上限改革。不過由于改革是漸進式的,短期影響有限,更多是在中長期內體現(xiàn)出來。
總的來說,把中長期存款利率下調等同于降息,存在認識誤區(qū)。本次存款利率自律上限調整,提高短期存款利率、壓降長期存款利率,目的是為了加快存款利率市場化改革、更好服務實體經(jīng)濟和維持銀行機構穩(wěn)定運行。在推動改革過程中,需要關注可能帶來的商業(yè)銀行存貸款期限錯配加劇、攬儲尤其是中小銀行攬儲更加困難、資金從存款分流到其它金融資產(chǎn)等問題。加之存款涉及面廣,改革應“小步慢走”,不能操之過急。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責編郵箱:yanguihua@jiem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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