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治疑難病,識 “ 雜 ” 是關鍵
由于疑難病涉及范圍甚廣,病因復雜或難明,病位涉及五臟,病程日久者,往往“多因相關”“多病雜陳”“虛實相因”“寒熱錯雜”。在治療上難以確定針對性較強的單一療法,或經長時間治療也難獲可靠療效。
因此,要充分認識疑難病在發(fā)病、辨證、論治等方面的復雜性,進而探索其規(guī)律,創(chuàng)新疑難病的診療方法,以適應社會經濟發(fā)展、醫(yī)學模式轉變、疾病譜變化、社會老齡化及疾病防治重心的前移等,此既是時代的要求,也是歷史的必然,從而進一步提高疑難病診療水平。
基于上述,韋師以其深厚的學術積淀和豐富的臨床經驗,創(chuàng)新了辨治疑難病理論框架。以“辨治疑難病,識‘雜’是關鍵”學術思想為指導,率先提出辨識疑難病首在明“雜致”,論治疑難病貴在從“雜治”的診療觀。
系統(tǒng)闡發(fā)了“雜治”之要在于“和中”,“雜合以治”必“顧胃氣”的臨床思路和方法,為辨治疑難病提供了新的理論、方法與技術。
一、辨識疑難病,首在明“雜致”
(一)辨識“雜致”之要
1.致病原因復雜
疑難病病因的復雜性并非幾種病因簡單疊加,其致病的危害性往往大于單一因素作用之和,這也是疑難病治療棘手的主要因素。外感六淫、疫毒,內傷飲食、情志、勞欲等多種病因可同時或先后傷及人體,致使氣血失調,多臟受損,形成“復合病因”。
而外感六淫與內生五氣具有“同氣相召”的特性,常內外合邪,因果為患。從另一方面看,疾病的發(fā)生、發(fā)展,由于體質稟賦的差異,正氣的強弱以及性別、年齡、居住環(huán)境等的不同,決定了病因雖同,發(fā)病卻有新病與舊病、標病與本病、表病與里病等的交叉出現,使病因更加復雜。
如圍絕經期高血壓的發(fā)病,其病因雖多,而患者“年四十而陰氣自半”的體質因素是其基本病因,其次與長期情志失調、勞欲虛損、嗜食肥甘厚味、氣候環(huán)境失宜等病因有關。其發(fā)病既有特定的病因,也和復合病因密切相關,絕非單一的情志內傷導致的“陰虛陽亢”所能概括。
再如肺脹,其系慢性肺系疾病遷延失治所致的頑固疾患,病因多為“內外合邪”,內因以年邁體弱、稟賦不足、肺脾素虛為主;外因以過度吸煙、反復感邪為主,以致肺脾心腎俱損,肺氣郁阻,氣道滯塞,虛實交錯而發(fā)病。正虛為肺、脾、腎、心俱虛,邪實為痰飲水停,氣滯血瘀為患。偏于正虛者,有氣虛、陽虛或陰虛之不同;偏于邪實者,有風寒、風熱、水飲、痰濁、痰熱、血瘀等之別。
一般急性發(fā)作期偏于邪實,緩解期偏于本虛。遷延不愈者往往氣虛及陽,或陰陽兩虛,但純屬陰虛者罕見。在其發(fā)病過程中,正氣虛與感受外邪又可互為因果。如陽氣不足,衛(wèi)外不固,易感外邪,痰飲難蠲;兼有陰虛者,則外邪、痰濁易于熱化,故虛實常夾雜出現。若反復外感、內傷,進一步耗傷正氣,每致愈發(fā)愈頻,甚則持續(xù)不已。
若痰濁素盛,久則痰從熱化,痰熱相搏,郁遏肺氣,清肅失司,肺氣上逆。甚則痰氣交阻,陽氣閉塞,痰蒙神竅,或痰熱內盛,熱甚動風,則病情危殆。若痰濁久留,肺氣日傷,宗氣不能貫心脈,心肺氣血失暢,則瘀阻血脈,痰濁、水飲、瘀血相互為患,常使病情進一步惡化而形成心衰。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環(huán)境變化的加劇、生活節(jié)奏的加快等,人們經常處于環(huán)境、心理、飲食失常等多種危險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復合病因致病將會更為多見。因此,從整體的高度,從病因之間的相互聯系入手,探索復合病因致病的特點和規(guī)律,以期對疑難病病因的認識更加貼近臨床實際,從而更加有效地指導辨證論治。
2. 發(fā)病機理復雜
疑難病的病機甚為錯綜復雜,如寒熱轉化,虛實相因,陰陽互損,表里出入,真實假虛之“大實有羸狀”、真虛假實之“至虛有盛候”等,造成了疑難雜病病機的復雜性、多變性。致使醫(yī)者易于陰陽失察、表里難辨、寒熱不明、虛實疑似,難以辨析病機之關鍵。
故其病情往往時輕時重,易于復發(fā),病程遷延日久,則邪氣深伏,而正氣耗損反致無力祛邪。若攻邪則正氣難支,若扶正則礙邪外出,若攻補并用,往往因難以辨明攻與補之偏重,以致藥力不達,臨床治療效果不佳而久病難愈。故辨治疑難病,應以《素問·至真要大論》“病機十九條”為準則,要善于把握病機之關鍵。
如關格一病,其病機復雜多變,多由水腫、淋證、癃閉、消渴等病反復發(fā)作,遷延不愈,傷及脾腎所致。脾腎之氣衰憊,則氣化無權,水濕內停,蘊為濁毒,壅塞三焦,脾胃升降失司,以致出現小便不通與惡心嘔吐并見,而發(fā)為關格。濁毒壅塞下焦,則腎失開闔,腎關不開則小便量少或全無;腎關不闔則精微下泄而尿濁;濁毒內閉,引動肝風,或陽損及陰,腎陰虧耗,肝陽化風,則眩暈、抽搐;濁毒壅塞中焦,犯胃則見惡心嘔吐,損脾則見泄瀉或便秘,氣血生化乏源則見面色無華,氣短乏力,唇舌爪甲色淡等癥;濁毒外溢肌膚,營衛(wèi)不和,可致皮膚瘙癢;濁毒上熏于口,則口中臭穢,或有尿味,舌苔厚膩;濕濁上蒙清竅,內陷心包,可致昏睡或神識不清;濁毒傷及血分,血不歸經,還可出現衄血、嘔血、便血等。
由于原發(fā)病的不同,體質稟賦差異,濕濁毒邪又有寒化和熱化的不同,寒化則表現為寒濁上犯的證候,熱化則表現為濕熱內蘊的證候。病理性質為本虛標實,脾腎虛衰為本,濕濁毒邪為標,本虛與標實之間可相互影響,使病情不斷惡化,最終濁毒彌漫,正不勝邪,脾腎衰竭,發(fā)生內閉外脫、陰竭陽亡的變化。
再如糖尿病是一種復合病因所致的綜合病證,其發(fā)病涉及多個臟腑,病機亦復雜多變,綜觀其病機發(fā)展及轉歸規(guī)律,一般肝腎陰虛是其本,燥熱耗氣傷陰為其標,氣陰兩虛是其常,脈絡瘀阻是其變,陰陽衰竭是其果。
3. 病變部位復雜
疑難病的病位十分廣泛,往往涉及多個臟、腑、經絡。由于人是一個統(tǒng)一的有機整體,機體表里之間、臟腑之間,某一部位的病變,在一定條件下,可以向其他部位傳變。
疑難病的病位雖然復雜,但多有原發(fā)、繼發(fā)和主次之別。如心衰的病位在心,但并不是單一的心臟病變。由于心與肺同居上焦胸中,心主血脈,肺主氣,朝百脈,而宗氣“貫心脈而行呼吸”,若心氣虛,或心陽虛,無力運血,血運不暢,百脈不能朝會于肺,則肺氣郁滯,失于宣降,而見咳嗽,呼吸困難,不能平臥等癥;若肺病咳喘日久,吸清呼濁功能異常,可致肺氣脹滿,宗氣不能貫心脈,氣病及血,而心血瘀阻,導致心衰或使心衰加重,出現心悸、胸悶、口唇及爪甲青紫等癥;心主血,肝藏血,全身血液的調節(jié)需心、肝兩臟共同完成,若心氣虧虛,無力運血,血滯留于肝,則出現脅下痞塊等;心與脾母子相生,若心陽虛,火不溫土,則脾虛不能制水,日久必致腎陽虛衰,水濕泛濫,加之血不利則為水,水蓄則血不行,而致肢體水腫??梢娦乃シ且慌K之病,其病位以心為主,日久可累及肺、脾、肝、腎。心氣心陽不足,心血瘀阻,則諸臟失養(yǎng);肺氣不宣,則咳喘難臥;肝失疏泄,血藏不泄,則脅下痞塊;脾失健運則腹脹納呆,腎失開闔則尿少浮腫。
五臟之間的傳變,具有五行生克制化的傳變規(guī)律,如母子相傳(腎病及肝等)、乘侮相傳(肝病及脾等)。并且與五臟的生理聯系有關,如心與肺之間,主要是心主血脈與肺主氣、司呼吸病變的相互影響;心與脾之間,主要是心主血與脾生血病變的相互影響;心與肝之間,主要是心主血、肝藏血,心主神、肝主疏泄病變的相互影響;心與腎之間,主要是水火不相交濟與精血虧損病變的相互影響。六腑之間的傳變,主要與其結構和功能聯系有關,如胃、小腸、大腸、膽等之間結構相連,共同完成水谷之傳化,若其中一腑發(fā)生病變,勢必累及另外一腑。臟與腑之間的傳變,具有其表里關系的特點,如心火下移小腸,可致尿赤、尿痛;大腸傳導失職,可致肺失肅降而喘咳;胃失受納易致脾失健運,出現腹?jié)M、泄瀉;肝病可以及膽,形成肝膽俱??;腎虛氣化失司,易致膀胱失約,而排尿功能失常等。尚需指出,臟腑疾病是否傳變,與臟腑的正氣強弱密切相關。
至于表里病位相傳,除了表邪入里、里病出表外,尚有臟腑之間表里關系的傳變形式,如《素問·咳論》說:“五臟之久咳,乃移于六腑。脾咳不已,則胃受之……肺咳不已,則大腸受之?!边@是由于心與小腸、肝與膽、脾與胃、肺與大腸、腎與膀胱等表里相合的臟腑之間,有經脈直接屬絡,從而使病氣得以相互移易。
4. 臨床表現復雜
疑難病臨床表現的復雜性,主要表現在本虛標實,虛實并見,寒熱錯雜等方面。如關格的臨床表現雖然十分復雜,但其特點主要為本虛標實,虛實并見。
其以正虛為本,多屬脾腎虛損為主,后期可致五臟虛衰,氣血虧虛;邪實為標,多以濁毒壅阻為主,病邪不外乎水、濕、痰、濁、火、熱、毒、氣滯、血瘀等。其具體臨床表現以小便不通與嘔吐并見為主癥,在其病程中,兼癥甚為復雜,可歸納為兩期。
前期在具有水腫、淋證、癃閉等腎病病史及原有疾病癥狀的基礎上,出現面色蒼白或晦滯,倦怠乏力,四肢不溫,腰脊酸軟,或伴水腫,尿量明顯減少,頭痛不寐,食欲不振,晨起惡心,偶有嘔吐,舌體胖有齒痕,舌質淡,苔薄白或薄膩,脈沉細或細弱。
本期以脾腎陽虛為主,但也有表現為氣陰兩虛者。后期則每因勞累,或復感外邪,使前期癥狀不斷加重,如惡心嘔吐頻作,口中穢臭或有尿味,或泄瀉,或便秘,肌膚干燥,甚則肌膚甲錯,瘙癢不堪,或皮膚有霜樣析出,呼吸緩慢而深,咳喘氣促,胸悶心悸,或心前區(qū)疼痛,水腫較甚,尿量進一步減少,甚則不通,牙宣,鼻衄,肌衄,嘔血,便血,四肢搐搦,狂躁不安,譫語昏睡,甚則昏迷,舌苔白厚膩或黃膩而干燥,或花剝,脈沉細、細數或結或代。
寒熱錯雜證在疑難病中亦頗為多見,尤其多見于病程較長,病情反復不愈者。其形成常與感受邪氣不同、體質強弱、病程長短、用藥偏頗、病邪從化、病機轉化等多方面因素有關。
疾病的各個階段均可出現寒熱錯雜證,包括上熱下寒、上寒下熱、表熱里寒、表寒里熱等。其中上熱下寒證,如既見胸中煩熱,咽痛口干的上焦熱證,又見腹痛喜暖,泄瀉稀薄的下焦寒證;上寒下熱證,如胃脘冷痛,嘔吐清涎與尿頻、尿痛、小便短赤并見,此為寒在中焦,熱在下焦,中焦相對在下焦之上,故仍屬上寒下熱范疇;表熱里寒證,多與陽虛體質復感風熱有關,如發(fā)熱,惡風,自汗,頭痛,口干咽痛等表熱證,與腹痛隱隱,喜暖喜按,小便清長,大便溏薄,手足逆冷等里寒證并見;表寒里熱證,多與陽盛體質復感風寒有關,如發(fā)熱,惡寒,無汗,頭痛身痛等表寒證,與口瘡,便秘,煩躁,口渴等里熱證并見。
寒熱錯雜證比單純的寒證、熱證,病程均易較長,治療較難。對其辨證除了要辨別上下表里的部位之外,還應辨別寒、熱的主次。
由于太陰濕土易于寒化,陽明燥土易于熱化,故脾胃病更易出現寒熱錯雜證。其寒化、熱化常同時存在,而病位有在脾、胃、肝、腸之別。脾寒胃熱者,癥見手足不溫,脘悶納差,氣短乏力,牙齦紅腫疼痛,舌質淡,舌中苔黃燥;胃熱腸寒者,癥見口臭,或口舌生瘡,食冷食則腹脹便溏等;脾胃虛寒,大腸濕郁化熱者,則既可表現脘腹冷痛,脘悶納差,又可兼見大便干或黏滯不爽,舌體肥胖有齒痕,苔黃膩等;脾寒肝熱者,而見脘腹陣痛,煩悶嘔吐,時發(fā)時止,口干口苦,得食則吐,甚至吐蛔,手足厥冷,或久利不止,反胃嘔吐,脈沉細或弦緊等。
僅《傷寒論》中涉及與脾胃相關的寒熱錯雜證就有半夏瀉心湯、附子瀉心湯、甘草瀉心湯、黃連湯、烏梅丸、干姜黃芩黃連人參湯、麻黃升麻湯等方證,足資臨證學習借鑒。
5. 病機轉歸復雜
由于疑難雜病病因難明,病機復雜,癥狀紛繁,治療較棘手,僅涉及的病因就有外感六淫、內傷情志、飲食,以及痰飲、瘀血、風動、濕毒等。病機方面如虛實相因,寒熱轉化,損陰動血等,加之臟腑相傳,甚至內臟已病,而外象尚未顯露,或大實有羸狀,至虛有盛候等虛虛實實之假象,造成了疑難病病機的復雜性、多變性。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說:“邪風之至,疾如風雨,故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膚,其次治筋脈,其次治六腑,其次治五臟。治五臟者,半死半生也?!闭f明了掌握病機傳變規(guī)律,實施早期治療的重要性。臨床若不察病機、不辨病位、不識虛實、不分寒熱、不明表里、不別緩急等,就難于準確把握病機的轉歸。
如慢性病毒性肝炎的病機特點為肝郁脾虛、濕熱留戀,肝郁日久不僅加重脾虛,且濕熱既可傷陰耗氣,又可深入血分,使病機轉化為氣陰兩虛,濕熱與瘀血互結。若病程久延,則正愈虛,濕熱毒邪愈熾,而致本病纏綿難愈,甚至加重。
再如水腫病的陰水證,其病機特點為脾虛不能制水,水濕泛濫,日久必損脾陽,脾虛及腎,腎陽亦衰。腎陽虛不能溫煦脾土,則脾陽益虛,脾虛則土不制水而反克,腎虛水無所主而妄行,而水液潴留,泛濫為患,致使病情纏綿難愈。若本病進一步發(fā)展變化,轉為關格,則病機轉化極為復雜。
可因脾腎陽虛,脾胃升降失常,腎陽氣化失司,水濕內蘊,化為濁毒,上蒙心竅,或內陷心包,進而正不勝邪,氣脫陽亡;亦可因濁毒壅滯,進一步加重脾腎陽虛,而致腎陽衰敗,正虛不復,內閉外脫;甚至陽損及陰,陰虛陽亢,虛風內動,如耗盡真陰,則難免陰陽離決。
(二)要重視復雜性辨證思維的運用
復雜性辨證思維是用動態(tài)的、整體的觀點來分析和處理臨床中的疑難性、復雜性問題,即由“知?!倍斑_變”。疾病是一個不斷變化的動態(tài)演變過程,只有用動態(tài)思維的方法去觀察病情,才能全面、準確地把握疾病的發(fā)展趨勢,進而予以合理的論治。
由于人體是一個有機整體,對四診所搜集到的病史、癥狀和環(huán)境因素等臨床資料,進行綜合分析,辨明其內在聯系和病證間的相互關系,從而求得對疾病本質的認識。還必須辨病與辨證相結合,通過辨病,從總體上把握疾病全過程的基本矛盾,通過辨證,掌握疾病某一階段的主要矛盾。尤其要重視中醫(yī)學的宏觀辨證與西醫(yī)學的微觀診斷互參,通過“四診”與八綱辨證、臟腑辨證等宏觀辨證,辨出病機、病性、病位、病名、病證等,同時運用西醫(yī)學的檢驗、影像等診斷方法,以豐富中醫(yī)學的辨證內容,亦可較好避免中醫(yī)臨床重宏觀輕微觀,西醫(yī)臨床重微觀輕宏觀的現象,從而進一步提高診治水平。
通過復雜辨證思維的運用,可以使一些疑難病的診斷化難為易。如對于肝硬化的辨證,首先重視“膚色蒼黃”的證候特點,因蒼主肝氣盛,黃主脾土衰,肝強脾弱,故令膚色蒼黃,而絕非蒼白或萎黃。
其既集中反映了肝硬化肝強脾弱的病機特點,也系本病定位診斷的要點,最具診斷價值。就脈象而言,肝病之脈宜小不宜大,大為病進,小為病緩,脈滑或弦有力者多實,弦浮微細者多虛,脈弦細而澀者多為兼瘀血之象,脈微欲絕者,乃屬氣陰耗竭、元氣將絕之危象。同時結合驗舌苔與舌質,而辨邪正之盛衰,如舌苔厚者屬實,其中舌苔白膩者多屬氣滯濕阻,苔白厚膩水滑者為寒濕中阻;舌苔黃膩或灰黑而潤者為濕熱蘊結;舌體瘦小,舌質紅少苔或無苔者屬虛,以肝腎陰虛為多見;舌質淡,舌體胖邊有齒痕者屬虛,以脾腎陽虛為多見。從臨床分型看,大抵氣滯濕阻、寒濕困脾、濕熱蘊結、肝脾血瘀等證以實證為主;脾虛水停、脾腎陽虛、肝腎陰虛則以虛證為要。再配合B超、血液生化等相關檢查、檢測,就可以為論治提供可靠依據。
由于疑難病的發(fā)生、發(fā)展是復雜多變的,常常會遇到“脈”與“證”不一致的情況。其證候有真象也有假象,有時假在“脈”上,有時假在“證”上。只有四診合參,采用“舍脈從證”或“舍證從脈”之法,全面系統(tǒng)地了解、分析病情,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誠如明代醫(yī)家張景岳《景岳全書》所說:“凡診病之法,固莫妙于脈。然有病脈相符者,有脈病相左者,此中大有玄理?!惫世钪需鳌夺t(yī)宗必讀》辨疑似之癥尤其重視脈診,如其在“疑似之癥須辨論”中謂:“大抵癥既不足憑,當參之脈理;脈又不足憑,當取之沉候。彼假癥之發(fā)現,皆在表也,故浮取脈而脈亦假焉;真病之隱伏,皆在里也,故沉候脈而脈可辨耳。辨脈已真,猶未敢恃,更察稟之厚薄,癥之久新,醫(yī)之誤否,夫然后濟以湯丸,可以十全。使諸疑似之癥,瀕于死而復生之。”可見脈診之辨?zhèn)挝鲆?,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二、論治疑難病,貴在從“雜治”
(一)“雜治”之要,在于“和中”
“雜治”之要,在于“和中”學術思想,為諸多疑難病的辨證論治提出新的思路,此不僅豐富了中醫(yī)學理論,而且對于指導中醫(yī)臨床實踐,提高臨床療效,皆具有重要的實際意義。
由于疑難病具有多病因復合,及寒熱轉化、虛實相因、陰陽互損等錯綜復雜的病機特點,又可多病并存,證候交叉等,故其論治常需復合立法,用藥多方兼顧。通過溫清合用、補瀉兼施、氣血同治、升降并投等“雜治”措施,以解決疑難病的“雜致”,避免單一治法造成的顧此失彼。
亦可根據陰陽互根、氣血同源、五臟之間相互資生與相互制約等的關系、邪正虛實消長及其主次而立法;還可根據藥性理論,組成酸甘化陰、辛甘化陽、剛柔相濟、辛開苦降等治法,以擴大立法思路,多途徑尋求治法。不論從何角度立法,要力求“雜”而不亂,配伍嚴謹,主次分明。
和法含有調和或和解之意,即戴天章《廣溫疫論》所謂“寒熱并用之謂和,補瀉合劑之謂和,表里雙解之謂和,平其亢厲之謂和”??梢?,和法是一種無明顯寒熱補瀉之偏,性質平和,全面兼顧,既能祛除病邪,又能調整臟腑功能的治法。和法具有臟腑、氣血、表里、上下、三焦等多病位調和,或陰陽、寒熱、虛實等多病性調和的作用。顯然,和法既不同于汗、吐、下、清、消之法專主攻邪,亦不同于溫、補之法的專主扶正,而是重在“調和”與“和解”。
至于《傷寒論》中對某些經過汗、吐、下,或自行吐利而余邪未解的病證,運用緩劑或峻劑小量分服,使余邪盡除而不重傷其正,亦稱為和法,屬廣義和法的范圍。
《素問·至真要大論》提出的“謹察陰陽所在而調之,以平為期”,體現了中醫(yī)學調節(jié)陰陽的整體治療觀,以“調之”為原則,“以平為期”是目的。張仲景恪守經旨,論治內傷諸疾,十分重視“調和”法的運用,其在《金匱要略》中論治虛勞病,也是立足調和,寓補于調。
如小建中湯治療中焦虛寒所致的腹中拘急疼痛,仍以調理脾胃與和里緩急并用,使脾胃得健,氣血調和,營衛(wèi)相貫,其痛自止。和法的應用范圍較廣,從脾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脾胃內傷,百病由生”“治脾胃以安五臟”“四季脾旺不受邪”等理論出發(fā),治病首當重視調和脾胃。脾為太陰濕土,胃為陽明燥土,脾宜升則健,胃宜降則和,脾胃升降是臟腑氣機升降之樞紐。脾胃在生理上升降相因,納化相助,燥濕相濟,陰陽調和。
在病理情況下,無論外感還是內傷,無論脾胃自病還是他臟影響,均可損傷脾胃。脾胃病的主要病理變化是納運、升降、陰陽、氣血功能的失調。調和脾胃之法,包括調納運、調升降、調潤燥、調陰陽、調寒熱、調虛實、調氣血、調表里、調上下、調三焦等方面,其中以調升降為關鍵。
尤其是疑難病的脾胃功能多已受傷,故疑難病與脾胃的關系更為密切,臨床常表現為各種與脾胃相關的證候,并易于表里相兼,虛實互見,寒熱錯雜,而脾胃之納化又是藥物吸收、發(fā)揮作用的重要途徑。因此,對于各種疑難病的治療,理當從調和脾胃之“和中”入手。
如臨床對腸易激綜合征的治療,其病位在脾胃,與肝腎密切相關,而且可相互為病。其病因既有外感時邪,亦有飲食不節(jié)、情志失調、脾胃素虛等。外感、內傷諸因皆可傷及脾胃,使其納化失調,氣機阻滯,大腸傳導失司,而致腹痛、泄瀉或便秘。
情志失調是引起本病的重要因素,脾胃素虛乃引發(fā)本病的病理基礎。其病機演變盡管復雜多變,但其病理性質不外寒、熱、虛、實四端。概而言之,實為邪氣郁滯,不通則痛,或濕盛傷脾而為泄瀉,或邪氣內結而為便秘;虛為中氣不足,氣血不能榮養(yǎng)而腹痛,或脾虛健運無權而為泄瀉,或氣血陰陽虧虛,大腸傳導失司而為便秘。
四者往往相互錯雜,或寒熱交錯,或虛實夾雜,或為虛寒,或為實熱,亦可互為因果,互相轉化。故對其治療絕不能局限于“補”,而應首重調和脾胃。淡滲、升提、清涼、疏利、酸斂、甘緩、燥脾、收澀、固腎等法,視其證情,或一法獨進,或數法合施。
同時還應準確把握“通法”的靈活應用,若以腹痛為主者,當辨其偏實、偏虛、在氣、在血,而選用溫通、健脾、理氣、化瘀等法。若以泄瀉為主者,當代名家韋獻貴認為:“久瀉亦腸間病,腸為腑屬陽,腑病多滯多實,故久瀉多有滯,滯不除則瀉不止。”
其中屬實證者,治療仍當以“通”為主,辛開苦降、化瘀通絡、健脾導滯、攻逐水飲等法,可隨證而施。若以便秘為主者,通下法雖然是治療便秘的常法,但應在辨證論治原則指導下選用寒下、溫下、潤下之法,或伍以益氣、養(yǎng)血、益腎等法。如此立法遣藥,雖不言“和”而“和法”自在其中。
1.“和中”以治痰瘀虛
痰、瘀、虛及其互患系疑難病的重要病理基礎,其病機復雜,涉及多臟腑、多證候。三者以虛為本,以痰瘀為標,本虛而標實,痰瘀既是病理產物又是致病因子,在疑難病的發(fā)生、發(fā)展、轉歸中均起著重要作用。痰與瘀的病理變化,異流而同源,痰來自津,瘀本乎血。
生理上“津血同源”,病理上“痰瘀相關”。從脾胃為后天之本、主運化水濕、主升清降濁、主統(tǒng)血,“津血同源”等理論分析,結合對某些疑難病的臨床觀察,提示痰、瘀的形成多與脾虛有關。
先談“和中”以治痰。“脾為生痰之源”。脾為太陰濕土,居中州而主運化,其性喜燥惡濕,故濕盛脾必困,脾虛易生濕,濕聚則為痰。其病因多端,外感六淫、內傷七情、飲食勞逸等均可傷脾,使水津失布而釀成痰濕。即《癥因脈治》所謂:“坐臥卑濕,或沖風冒雨,則濕氣襲人,內與身中之水液交凝積聚?!?/p>
痰的形成也離不開腎,腎陽虛則氣化失司,使水液停聚而為痰,腎陽不能溫煦脾陽,則脾陽更虛,而痰益甚。故張景岳指出:“痰之化無不在脾,痰之本無不在腎。”濕邪滯于中焦,則脾運不健,氣機受阻;而氣不布津,則反易停痰積飲,故痰的形成與脾胃氣機升降密切相關?!稘健ぬ碉嬚撝巍吩唬骸叭酥畾獾蕾F乎順,順則津液流通,決無痰飲之患。一失其宜,則氣道閉塞,停飲聚于膈上,結而成痰?!?/p>
此“氣道閉塞”當與脾胃氣機升降失常有關。不唯如此,且痰隨氣升降,內而臟腑,外而經絡,遍及全身,無處不到,癥狀復雜,故有“百病皆由痰作祟”之說。
如痰濕犯肺,致肺失宣降,則咳嗽、喘促;停胃令胃失和降,則脘痞、嘔吐;阻于胸脅,氣機不暢,則脅脹、胸悶;滯于經絡,則肢體麻木、疼痛;留注肌肉,則肢體困重;痰阻腦絡,則頭暈目眩,甚或癡呆;痰阻心脈,則胸悶心悸;結于咽喉,則如物梗塞,吐之不出,咽之不下。其病理變化多端,常與他邪相兼,形成風痰、濁痰、瘀痰、痰熱、寒痰等,而致病無窮,頑固難愈,故有“頑癥多痰”之說。
治痰之要在“和中”,并關系到治腎。如《明醫(yī)雜著》謂:“痰之本,水也,源于腎;痰之動,濕也,主于脾?!敝斓は砥⒅f:“脾氣者,人身健運之陽氣,如于之有日也,陰凝四塞者,日失其所,理脾則如烈日當空,痰濁陰凝自散?!?
而“脾家之痰,則有虛有實,如濕滯太過者,脾之實也”(《景岳全書》),常用苦溫燥濕之平胃散、清熱利濕之四妙散、燥濕化痰之二陳湯等,以治脾之實痰。若 “土衰不能制水者,脾之虛也”(《景岳全書》),常用健脾化濕之六君子湯等,“使脾強胃健如少壯者流,則隨食隨化,皆成血氣,焉得留而為痰”。此乃“和中”治痰之原則提示,臨證當靈活變通。
如對腦卒中的治療,其病位在腦,可涉及諸多臟腑、經絡,屬于本虛標實之證,心、肝、脾、腎虧虛為致病之本,風、火、痰、瘀為發(fā)病之標。痰濁常為發(fā)病之先導,患者多有高血壓、高血脂等病史,痰象常較顯著,繼則痰滯而血瘀,血瘀而痰滯,因果為患。故注重從痰論治,切斷病源,則可避免病情的發(fā)展,從而提高療效。正如《丹溪心法?中風》所云:“中風大率主血虛有痰,治痰為先,次養(yǎng)血行血?;驅偬搳A火與濕,又須分氣虛、血虛。
半身不遂,大率多痰,在左屬死血瘀血,在右屬痰有熱,并氣虛?!逼浼毙云诙嘁詷藢崬橹鳎L、火、痰、瘀互見。風邪致病主要表現在發(fā)病的初期階段,即“風病入絡”。
隨著病情的發(fā)展,痰、火、瘀之象漸顯,痰熱阻滯中焦,濁邪不降,腑氣不通,而成痰熱腑實證,治宜星蔞承氣湯加減,以滌痰通腑開竅,化瘀通絡,平肝潛陽;若痰熱漸去,腑氣得通,則轉為痰瘀痹阻脈絡證,治宜滌痰湯加減,以健脾化痰,祛瘀通絡。抑或風痰漸去,本虛之象漸顯,病情穩(wěn)定,則成氣虛血瘀證或陰虛風動證,而以前者居多,治宜補陽還五湯加減,以益氣活血,化瘀通絡。
其次談“和中”以治瘀。瘀血是疑難病發(fā)生發(fā)展的關鍵環(huán)節(jié),具有廣泛的致病性。氣滯、寒凝、熱壅、濕聚、痰阻、氣虛、血少、陽衰、津虧、外傷等均可致瘀,或成為瘀血的誘發(fā)因素。
其中脾氣虛弱是“久病多瘀”的重要病理基礎,脾氣虛則氣血生化乏源,血失其帥而易致瘀;脾氣虛則血失統(tǒng)攝,離經之血易致瘀;脾氣虛則濕聚、痰阻,氣血不和而易致瘀等。若從“脾胃內傷,百病由生”的角度分析,其他臟腑的病變致瘀亦無不關乎脾胃。
從治療的角度而言,逐瘀過猛無不損傷脾胃,脾胃氣虛則瘀阻益甚;而欲有效活血化瘀,必以健脾益氣為前提,方無化瘀傷正之虞,從而有效化瘀,否則胃氣一敗,百藥難施。
形成瘀血的病因不一,病位各異,其臨床表現各具特征,可根據不同證型選方用藥?!督饏T要略》治療經絡之瘀血以通經活絡為主,治療離經之血以攻下瘀血為主,頗具指導意義。臨證識瘀、治瘀的具體方法,“辨治瘀證,綱目分明”一節(jié)已予詳述,可聯系互參,茲不贅陳。
其三談“和中”以治虛。
疑難病之“虛”,多為年老體弱,或久病致虛,或因實致虛,但每多虛實夾雜,“虛實相因”為患。故《臨證指南醫(yī)案》云:“治病固當審乎虛實,更當察其虛中有實,實中有虛?!碧撝袏A實者,以虛證為主兼見實證;實中夾虛者,以實證為主兼見虛證。隨著病程的延長,虛實之主次往往處于動態(tài)變化之中,臨證應權衡虛實的因果、主次、輕重、緩急,從而使治有主從。
自李東垣首創(chuàng)“治脾胃以安五臟”之說以降,歷代醫(yī)家理虛都非常重視脾胃,其他臟腑的虛證,每從脾胃著手,意在使脾胃一健,則谷氣充旺,可令五臟皆安。
“脾以運為健,胃以通為補”,所以調補脾胃,宜平補、運補,不宜峻補、呆補。也可據其虛實之主次,或扶正為主,扶正以祛邪;或祛邪為主,祛邪以扶正。如肝之“積塊”的形成,具有“壯人無積,虛人則有之”的特點,故古代醫(yī)家力倡“養(yǎng)正則積自除”。
《金匱要略》更具體地指出“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因此,補氣健脾一法應貫穿其治療的始終,尤其“積塊”漸久而中氣大傷者,治不宜攻,否則愈攻愈虛,只宜專培脾胃以固其本,或施以攻補兼施之法?!肮パa之宜”還當于孰緩孰急中求之。
若以實證為主,則應著重祛邪治標,根據具體病情,靈活選用行氣、化瘀、利水之劑。若腹水嚴重,亦常酌情暫行攻逐,同時輔以補虛;若以虛證為主,則應側重扶正補虛,視證候之異,健脾、溫腎、滋養(yǎng)肝腎等法,或一法獨進,或數法合施,并兼顧祛邪。再如脾氣虛弱,痰蒙心竅之心悸,治重健脾,俾脾氣健則心氣旺,痰濁化則氣血暢,不治心而心悸自安?!端貑枴び駲C真臟論》謂“五臟相通,移皆有次”即為此義。
2.“和中”以治寒熱毒
運用“和中”法治療疑難病之寒熱、邪毒,主要系指寒熱錯雜和“內毒”而言。寒熱錯雜證是臨床常見的復雜證候,在疑難病中更為多見,病情難以把握,治療棘手。
《傷寒論》開寒熱錯雜證辨證論治之先河,涉及的方劑有半夏瀉心湯、附子瀉心湯、甘草瀉心湯、黃連湯、烏梅丸、干姜黃芩黃連人參湯、麻黃升麻湯等。其形成多與傷寒誤下,重傷脾陽,邪陷中焦,脾胃不和,升降失常,氣機痞塞有關。
無論緣于外感,抑或始于內傷,均責在脾胃納運失司、升降失序、燥潤失常。其證雖有脾寒胃熱、脾寒肝熱、肝寒胃熱、上寒下熱、上熱下寒等不同,然病機總以脾胃升降失序為關鍵。
治療上自當以辛開苦降,調和脾胃法為主,若徒用苦寒清熱則更傷脾陽,致邪戀不解;徒用溫燥則反易助熱??嘈梁嫌?,取其味辛能通能開,味苦能瀉能降。如此配伍,則瀉中寓開,通而能降,且辛開無劫陰之弊,苦降無損陽之害,相得益彰,共奏溫陽泄熱,補虛瀉實,順應脾胃升降,恢復中焦氣機斡旋之功。
對辛開苦降法的具體運用,又當詳察脾胃升降失調之主次,細辨氣郁、食滯、濕困、痰阻、血瘀等兼證之不同,審明氣、血、陰、陽偏虛之各異,權衡在脾在胃之偏重,隨證配合相應治法。
如對慢性潰瘍性結腸炎的治療,其病因復雜,不只是腸腑局部的病變,與脾、肝、腎密切相關,病初多以濕熱內蘊之標實為主,久則傷及脾腎,累及陰陽,由實轉虛,又因虛致實,從而形成了本虛標實、寒熱錯雜的病機特點。脾陽虧虛為發(fā)病之本,濕熱蘊結為發(fā)病之標,血瘀為局部之病理變化。
無論初病或久病,在活動期的病機特點皆以標實為主,治療關鍵在于祛邪,以先從標治,通其腑行其滯,而取效更為迅捷,故往往予附子瀉心湯合芍藥湯化裁。
其中附子瀉心湯“和中”以治寒熱之妙在于,“按此證,邪熱有余而正陽不足,設治邪而遺正,則惡寒益甚,若補陽而遺熱,則痞滿愈增。
此方寒熱補瀉并投互治,誠不得已之苦心,然使無法以制之,鮮不混而無功矣。方以麻沸湯漬寒藥,別煮附子取汁,合和與服,則寒熱異其氣,生熟異其性,藥雖同行,而功則各奏,乃先圣之妙用也”。(《傷寒貫珠集》) “俟便次大減,黏凍、膿血俱除,始佐入補氣益胃之品,祛邪而不傷正,扶正而不戀邪,以收全功”。(《古今名醫(yī)臨證金鑒·腹瀉痢疾卷》)對標實證的治療,雖不避寒涼之品,但燥濕清熱之品不可太過,應同時顧護脾胃。脾氣的盛衰是本病形成和預后的病機關鍵,活動期祛邪時勿過用傷脾,緩解期扶正而勿戀邪。對于久病不愈,大便次數較多,或滑脫不禁者,應適時伍用澀腸止瀉,溫補固攝之法。
疑難病從“毒”論治,多指“內毒”而言,且常需從調和中焦脾胃入手?!岸尽痹谥嗅t(yī)學文獻中含義很廣,如《素問·刺法論》曰:“余聞五疫之至,皆相染易,無問大小,病狀相似……不相染者,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避其毒氣?!闭J為毒乃“疫毒”。
《金匱要略》有“陽毒”“陰毒”的記載,晉代王叔和尚有“寒毒”之說,金元時期劉完素將邪熱偏盛謂之為毒。疫毒與火熱毒、六淫化毒、藥毒等皆屬于“外毒”。清代醫(yī)家尤在涇所著《金匱要略心典》認為“毒,邪氣蘊結不解之謂”。喻嘉言提出“病久不解,可蘊結成毒”。
可見,中醫(yī)學的“毒”是一個與病因、病機、病名等相關的綜合概念,涉及臨床各科的許多疾病。
“毒”作為一種病因,古代多用于闡釋溫病和外科之癰疽瘡瘍。當今隨著對“毒”認識的不斷加深,諸多內科疾病的病因及病變過程均與毒邪有關,毒邪不僅是疑難病的致病因素,也是不少疑難病難以治愈的關鍵所在?!安【貌唤猓商N結成毒”屬于內生之毒,“內毒”常以內傷雜病為基礎,多由諸邪蓄積、膠結壅滯而致,毒邪既是疑難病之果,又是加重原發(fā)病的原因。
不論內傷七情、飲食,及勞逸失度,均可損傷脾胃,使脾胃升降失調,納化失常,燥濕失濟,水反為濕,谷反為滯,停痰積飲,清濁壅滯,入絡及血,日久皆可“蘊結成毒”,從而加重病情,使氣機升降更為逆亂。
盡管“病久不解,可蘊結成毒”的成因、病機十分復雜,但脾胃升降失調,清濁壅滯多為病機共性,或為主要方面。因此,治療以內傷為主的疑難病,必須以辨證論治為指導,以調和脾胃升降最為關鍵,率不可盲目“以毒攻毒”。
俾脾胃升降之樞得復,氣機通暢,則納化常,出入調,清氣升,濁氣降,生化有源,邪有出路,以平為安。調脾氣之升,貴在順其“以升為健”“以運為補”“喜燥惡濕”之特性。如脾失健運,濕困中焦者,燥濕健脾以降濁;脾虛不運,清氣在下者,益氣健脾以升清。用藥總以輕疏靈動為主,慎用滋膩呆補。調胃氣之降,重在順其“以降為順”“以通為補”“喜潤惡燥”之特性。
如肝氣犯胃者,疏肝理氣以通降;腑氣壅滯者,行氣導滯以通降;食滯胃脘者,消食導滯以通降;實熱客胃者,清胃瀉熱以通降;瘀阻胃絡者,活血化瘀以通降;胃陰虧虛者,滋陰益胃以潤降。務求以升復降,以降助運,脾胃同調,升降相因,清升濁降,而祛邪毒。
3.“和中”以治氣血悖
氣血是人體臟腑、經絡等組織器官功能活動的物質基礎,而氣血的生成與運行又依賴于臟腑的功能活動。因此,臟腑發(fā)病必然會影響到全身的氣血,而氣血的病變也必然影響到臟腑。氣血的病理變化總是通過臟腑生理機能的異常而反映出來。所以在病理情況下,氣病必及血,血病亦及氣,其中尤以氣病及血為多見,故《素問·舉痛論》說:“百病生于氣也?!?/p>
《仁齋直指方》進一步指出:“氣為血帥,氣行則血行,氣止則血止,氣滑則血滑,氣寒則血凝,氣有一息之不通,則血有一息之不行?!闭f明氣血沖和,百病不生,氣血不和,百病乃變化而生。疑難病的病機雖然錯綜復雜,但大多涉及氣血失調。氣的失常,主要包括氣的生化不足、耗損過多或氣的運行失常而形成氣滯、氣逆、氣陷、氣閉或氣脫等病理狀態(tài)。
血的失常主要為血的生化不足或耗傷太過而形成的血虛病理狀態(tài),或血的運行失常而導致的血瘀、血熱、血溢等病理變化。生理情況下氣屬于陽,血屬于陰,氣血陰陽相隨、相互依存、相互為用。故在病理情況下,不論因邪盛,抑或因正虛,或因失治誤治,必致氣血同病,而表現為氣滯血瘀、氣不攝血、氣隨血脫、氣血兩虛等方面。
氣血失調證的治療應補其不足,損其有余?;驈臍庵危驈难?,或氣血同治,其中要立足于一個“和”字,通過調和氣血而安臟腑,以達到“疏其血氣,令其條達而致和平”的目的。氣血失調證不論其偏虛、偏實,皆當重視“和中”。
因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尤其是對偏虛者,應充分重視調補脾胃,以助生化之源;而偏實者,用理氣、化瘀諸藥治之,多有傷正之弊,故亦當祛邪與健脾并用而“和中”,以防傷正。且氣血失調證大多虛實夾雜,“和中”尤當虛實兼顧,并權衡健脾與祛邪之主次。
治療氣血失調的實證,當重視調和脾胃氣機升降。因脾胃為氣機升降之樞,若脾氣失健而不升,胃氣失和而不降,氣機壅滯中焦,清濁相干,極易造成氣滯濕阻、痰氣郁結、氣滯血瘀、痰瘀互結等,日久則正氣受損,從而導致癥狀錯綜復雜,虛實相兼。通過調和脾胃氣機升降多可防其病情發(fā)展,并有助于提高療效。
如辛開苦降法治療濕熱胃痛,桔梗配澤瀉治療氣滯濕阻癃閉,葛根伍枳殼治療濕困中焦泄瀉,蘇葉黃連湯治療妊娠惡阻、關格嘔吐等,皆屬于升降脾胃氣機法的具體運用。
4.“和中”尚需調體質
體質與健康、疾病的關系密切,不同病理體質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疾病的發(fā)生、發(fā)展及預后轉歸上的差異。病理體質對形成不同的“病”和“證”有著重要影響,體質因素和證共同反映著人體的病理狀態(tài)。故中醫(yī)臨床將識別體質狀況視為辨證的前提和重要依據,中醫(yī)學的同病異治與異病同治也是多以體質為基礎的,可見體質辨識和辨證論治關系密切。
體質稟賦于先天,充養(yǎng)于后天。體質的健壯,依賴脾胃化生之氣血源源不斷的溫煦、濡養(yǎng),故謂“脾胃為后天之本”。
因此,脾胃與體質有密切關系。同時,體質的階段性變化亦關系到脾胃功能的盛衰,如外感六淫、內傷情志、飲食、勞倦等皆易損傷脾胃,日久形成的脾胃氣虛體質,其往往是其他病理體質形成的基礎。而通過調理脾胃又可以改善脾胃氣虛體質。
再如原發(fā)性痛經多見于青少年初潮期,此期體質的階段性變化有其顯著特點,即腎氣初盛,天癸初至,尚處于未完全成熟階段,在經期或經后,精血更虛,胞宮、胞脈易失于濡養(yǎng)。而腎為先天之本,胞脈系于腎;“女子以血為本”,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因此在治療上要“因體治宜”,既重視溫腎養(yǎng)血,也要兼調脾胃,滋其化源。
疾病的形成、發(fā)展變化及預后與不同病理體質密切相關。如《靈樞·百病始生》指出:“風雨寒熱,不得虛邪,不能獨傷人,卒然逢疾風暴雨而不病者,蓋無虛,故邪不能獨傷人。
此必因虛邪之風,與其身形,兩虛相得,乃客其形。”強調體質強弱是外感病是否發(fā)病的關鍵。感邪后邪氣的寒化、熱化也與體質陰陽的偏盛偏衰密切相關,即《醫(yī)宗金鑒》所云:“人感受邪氣難一,其形藏不同,或從寒化,或從火化,或從實化,故多端不齊也?!闭绿摴冗M一步強調說:“六氣之邪,有陰陽不同,其傷人也,又隨人身之陰陽的強弱變化而為病?!?/p>
內傷雜病的形成,體質同樣具有決定意義,如《素問·經脈別論》所謂“勇者氣行則已,怯者則著而為病”,即屬此意。
不同體質類型既是立法用藥的重要依據,也是制定個體化治療方案,提高療效的重要舉措。
《醫(yī)學源流論·病同人異論》提出了據“病同而人異”論治的清晰思路,如謂:“天下有同此一病,同治此則效,治彼則不效,且不惟無效而反有大害者,何也?則以病同而人異也。夫七情六淫之感不殊,而受感之人各殊,或氣體有強弱,性質有陰陽,生長有南北,性情有剛柔,筋骨有堅脆,肢體有勞逸,年力有老少,奉養(yǎng)有膏粱藜藿之殊,心境有憂勞和樂之別,更加天時有寒暖之不同,受病有深淺之各異。一概施治,則病情雖中,而于人之氣體迥乎相反,則利害也相反矣。
故醫(yī)者必細審其人之種種不同,而后輕重緩急、大小先后之法因之而定。”此說既強調了辨體質的重要性,又提出了治療原則的個體化特點,頗有臨床借鑒價值。
如陰虛質宜甘寒、咸寒清潤,忌辛香溫散、苦寒沉降,飲食又當避辛辣;陽虛質宜益火溫補,忌苦寒瀉火;氣郁質宜疏肝理氣,忌燥熱滋補;濕熱質宜辛開苦降,忌剛燥溫熱或甜膩柔潤;氣虛質宜補中益氣,忌耗散克伐;痰濕質宜健脾化痰,忌陰柔滋補;血瘀質宜疏通血氣,忌固澀收斂等。其中尤應重視調和脾胃,顧護胃氣,俾祛邪而不傷正,“治脾胃以安五臟”。
疑難病的發(fā)病和病理演變與脾胃的關系尤為密切,故“和中”在疑難病的治療中更具有重要意義。如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與生活方式、飲食習慣有關的痰濕體質日漸增多。
其病因多由飲食失調,或長期食欲亢進,或偏食膏粱厚味,或飲酒過多,加之運動偏少,以致脾失健運,運化轉輸無力,氣機升降失常,水谷精微失于輸布,則化為痰濕、膏濁,痰濕壅滯,反致氣機運行不暢,漸成痰濕肥胖之軀。對此,《素問·奇病論》早有認識:“此人必數食甘美而肥也。”
《脾胃論》亦謂:“脾胃俱旺,則能食而肥……或食少而肥,雖肥而四肢不舉,蓋脾實而邪氣盛也?!碧禎耋w質多屬本虛標實,本虛多為脾氣虛,或兼心肺腎氣虛;標實為痰濕、膏濁蓄積,或兼食滯、氣滯、血瘀、水濕等,臨床常有偏于本虛、偏于標實之不同。隨著病程的延長,本虛標實可互相轉化,如食欲亢進,過食肥甘所致之痰濕、膏濁屬實,但長期飲食不節(jié),可損傷脾胃,致脾虛不運,甚至脾病及腎,導致脾腎兩虛,從而由實證轉為虛證;而脾虛日久,運化失常,濕濁內生,或土壅木郁,肝失疏泄,氣滯血瘀,或脾病及腎,腎陽虛衰,不能化氣行水,可致水濕、痰濕加重,從而由虛證轉為實證或虛實夾雜證。
各種病理產物之間也可發(fā)生相互轉化,如痰濕久積,阻滯氣血,可致氣滯血瘀,或痰瘀互結,或痰、濕、氣、瘀日久化熱,而成郁熱、痰熱、濕熱、瘀熱。上述之病機特點,使許多疑難病與痰濕、膏濁如影隨形,為患甚廣。
舉凡西醫(yī)學之代謝綜合征、高血壓病、冠心病、腦卒中、糖尿病、痛風、高脂血癥、肥胖病,以及慢性胃炎、慢性結腸炎、梅尼埃病、頸椎病、體位性低血壓、不孕、不育等,多數和痰濕體質相關。
對其治療,應在辨證、辨體質的基礎上,針對其本虛標實的特點,當以補虛瀉實為特色的“和中”為原則。既不能一味呆補,更不能一味攻伐。
補虛常用健脾益氣,脾病及腎,結合益氣補腎;瀉實常用化痰泄?jié)?、消食導滯、清胃瀉火等法,并視其兼癥,合用理氣、化瘀、利水、息風、通腑等法。
其中化痰泄?jié)岱ㄊ侵委熖禎耋w質的主要方法,應貫穿于治療的全過程。病程日久,往往痰、瘀互結,應重視治痰、治瘀并舉;痰、瘀常可化熱,耗傷肝腎之陰,而陰虛陽亢,則可配合平肝潛陽法。
5.“和中”務求陰陽平
“人之疾病,或在表,或在里,或為寒,或為熱,或感于五運六氣,或傷于臟腑經絡,皆不外陰陽二氣” (《類經》)失去相對平衡所致。故《黃帝內經》治療疾病力倡以陰陽平衡為本。
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提出的“治病必求于本”,即指“本”于陰陽而言。結合《素問·生氣通天論》所謂之“生之本,本于陰陽”來看,說明人體之臟腑氣血,表里上下,皆本于陰陽?!端貑枴な栉暹^論》指出“圣人之治病也,必知天地陰陽,四時經紀”。
意在強調治療疾病,必須遵循天人相應規(guī)律,明確天地陰陽感應、四時氣候變化對人體的影響。所以治病必須遵循自然規(guī)律,以調節(jié)生命體的陰陽平衡為根本。
《素問·至真要大論》曰:“謹察陰陽所在而調之,以平為期?!币搀w現了中醫(yī)學調節(jié)陰陽的整體治療觀,臨證當詳細審察病變的陰陽屬性,加以調和,以陰陽平衡為目的,用藥萬萬不可過度。
據前所述,“和中”治則可廣泛用于疑難病的治療,但“和中”的最終目的是促進、恢復機體陰陽的平衡。
如何通過“和中”以求得陰陽的平衡,是一個值得深究的問題。一般而言,在立法遣藥中順應脾胃的生理、病理特點,方能把握論治規(guī)律。脾胃同居中州,兩者一表一里,臟腑相合,陰陽相配,燥濕相濟,升降相因,相互為用。脾乃太陰濕土,胃乃陽明燥土,胃屬戊土,脾屬己土,戊陽己陰,陰陽之性有別。臟宜藏,腑宜通,臟腑之體用各異。
故《臨證指南醫(yī)案》曰:“太陰濕土,得陽始運,陽明燥土,得陰自安。以脾喜剛燥,胃喜柔潤故也。”在病理情況下,凡內傷飲食、勞倦,每易致太陰之陽受傷,脾失健運,而內不能運化水濕,外又易感時令之濕,則寒濕內生,氣失斡旋,壅滯中宮,虛與濕、寒兼見。癥如脘腹?jié)M悶,食后益甚,大便溏薄,手足不溫,肢體倦怠,面色萎黃等,甚則脾不攝血而為崩漏、便血等。
故其治療當以溫運中陽之法調和之,方選仲景理中湯為基礎,寒濕偏盛者,合平胃散,以燥濕散寒;濕熱偏盛者,合半夏瀉心湯,以辛開苦降;濁毒蘊積者,合升降散,以泄?jié)峄荆凰杭∧w者,合五苓散,以化氣行水等。總之,治脾用藥宜剛、宜燥,而慎用滋膩陰柔。
但應注意脾胃的燥潤相濟,力求溫脾陽而不燥傷胃陰,健脾益氣而不呆滯胃氣。同時,脾病濕易困,且濕性重濁黏滯,易阻氣機,故健脾祛濕宜配合理氣,調其升降,俾氣行則濕行。
陽明燥土為患,多為外邪客胃,飲食傷胃,肝氣犯胃等,以致胃氣不通為滯,由降反逆,而嘔、痛、脹諸癥作矣。其治療常法,分別以良附丸溫胃散寒,以保和丸消食導滯,以柴胡疏肝散疏肝和胃,其中以通、降之法為共性。
邪氣在胃,不論寒凝、食滯、肝郁皆易化熱或傷陰。若胃火熾盛而見胃脘灼熱疼痛、口干、口渴喜冷飲、消谷善饑、牙齦腫痛,大便秘結等癥者,則急當通腑泄熱以存陰;若胃陰虧虛而見胃脘隱痛、饑而不欲食、干嘔呃逆或反胃、口燥咽干、大便干、舌質紅少苔或無苔、脈細數等癥者,又當養(yǎng)陰益胃,兼清余熱??傊?,治胃用藥應遵循葉天士“宜涼、宜潤、宜降、宜通”之說,而重在潤降,凡辛香剛燥之品均非所宜。
脾胃病論治,臨床多宗東垣,但李東垣詳于升陽治脾,而略于潤降治胃。葉天士師法東垣而不囿故步,治分脾、胃、陰、陽,重視五臟相關,用藥有剛、柔、升、降。常法之外,又有變法,頗多創(chuàng)建,為后世治療脾胃病開創(chuàng)了新的領域。
尤其是唐容川《血證論·男女異同論》重視脾陰,認為“李東垣后,重脾胃者但知宜補脾陽,而不知滋養(yǎng)脾陰。脾陽虛水谷固不化,脾陰不足,水谷仍不化也。譬如釜中煮飯,釜底無火固不熟,釜中無水亦不熟也”。
并列舉了脾陰不足的多種表現,提出若脾陰一有不足,則損及他臟,變癥叢生,從而使脾陰虛的理法方藥臻于完備。由是足以說明,只有脾胃燥潤相濟,升降相因,納化如常,才能使其氣血充盛,陰陽平和,而頑病可愈。
對脾胃系疾患的治療,從調理脾胃入手,固不待言。對其他疾病,不論外感、內傷,在辨證論治時,重視調理脾胃,燮理陰陽,對提高療效仍具有重要意義。
尤其是“諸病不愈,必尋到脾胃之中,方無一失。何以言之?脾胃一傷,四臟皆無生氣,故疾病日多矣。萬物從土而生,亦從土而歸?!a腎不若補脾’,此之謂也。
治病不愈,尋到脾胃而愈者甚多”(《慎齋遺書》)。以外感病而言,如桂枝湯治療太陽中風,原文曰:“太陽中風,陽浮而陰弱,陽浮者,熱自發(fā);陰弱者,汗自出,嗇嗇惡寒,淅淅惡風,翕翕發(fā)熱,鼻鳴干嘔者,桂枝湯主之?!贝俗C為風邪襲表,衛(wèi)強營弱,營衛(wèi)失和所致。其中的“汗自出,嗇嗇惡寒,淅淅惡風”癥狀,就是“陽浮而陰弱”,陰陽失調的明證。故方用桂枝、生姜以辛甘化陽;以芍藥、甘草、大棗,補脾胃,養(yǎng)營陰。藥后啜熱稀粥,意在以粥益養(yǎng)脾胃而助汗源。
顯然,該方系以調陰陽為核心,解肌祛風,調和營衛(wèi)。
以內傷病而言,如《金匱要略》所論治的虛勞病,是一類十分復雜的疑難病。其病機特點主要為陰陽俱虛,寒熱錯雜,其中脾胃虛弱尤為顯著。在治療上,若徒溫其陽,必燥傷陰液;徒滋其陰,必滯礙中陽。以致進一步傷及氣血生化之源,而影響虛勞之康復。
誠如裴兆期所云:“今之不善補者,概用歸地參術甘草黃芪等類,皆甜膩壅膈之物,胃強尚可,胃弱者服之,不脹則瀉,不瀉則嘔吐,而不能食矣。病不轉加者,未之有也?!薄督饏T要略》的腎氣丸乃典型的溫陽與滋陰相配之方,仲景用其治療“虛勞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者”,其組方之要雖在于溫補腎陽,但并非峻補元陽,而是將少量溫補腎陽藥與大隊滋陰藥相配,旨在于陰中求陽,少火生氣。
同時補瀉兼施,寓瀉于補,使其補而不滯。尤其是方中山藥與茯苓、澤瀉合用,既能健脾益氣,又能滲濕利水,防滋陰藥膩胃助濕。仲景如此配伍,雖未提及“和”,而“和中”之意自在其中。至于薯蕷丸,為治療臟腑陰陽俱虛而感受外邪,纏綿不愈諸虛勞損的主方,方中以薯蕷為主藥,善于調理脾胃,補益肺氣,并有平調陰陽,扶正祛邪之功,補陽而不燥,補陰而不膩,扶正而不留邪,祛邪而不傷正。仲景治療疑難病,如此重視調理脾胃,燮理陰陽,時時注意顧護胃氣,足資后世效法。
(二)“雜合以治”,必“顧胃氣”
《素問·異法方宜論》所倡導的“圣人雜合以治,各得其所宜”,對后世影響深遠,促使中醫(yī)臨床將各種傳統(tǒng)的治病方法,由單一療法向綜合施治方向發(fā)展。
長期的臨床實踐表明,采用“雜合以治”的綜合療法治療疑難病,只要能夠“各得其所宜”,就可以最大限度地發(fā)揮中醫(yī)整體治療優(yōu)勢,提高臨床療效。“雜合以治”之要,除中藥內治外,情志調攝、飲食調理、外治療法、運動健身等綜合調治方法,均有較好療效,具有科學性和實用價值,兩種或兩種以上合用療效更佳,而“顧護胃氣”則需運用于病程的始終。
1.情志調攝
《素問·玉機真臟論》曰:“憂、恐、悲、喜、怒,令不得以其次,故令人有大病矣?!迸R床實踐亦表明,許多疑難病的發(fā)病過程,與突然、強烈或長期持久的情志刺激密切相關,以致臟腑氣機紊亂,陰陽氣血失調,而損害人體健康。
情志內傷致病尤多見于女性,如《備急千金要方》認為:“女人嗜欲多于丈夫,感病倍于男子,加以慈戀,愛憎,嫉妒,憂恚,染著堅牢,情不自抑,所以為病根深,療之難瘥?!币虼耍瑲v代醫(yī)家都非常重視情志調攝,甚至認為情志的調攝有時比藥物治療還重要。
具體調攝方法多種多樣,可針對患者的性格特征及情緒的變化特點,選擇運用節(jié)制法、疏泄法、以情勝情法、移情易性法等情志調攝之法,因勢利導,以改變患者的感受、認識、情緒、態(tài)度和行為,使其保持舒暢、寧靜的心理環(huán)境,樹立戰(zhàn)勝疾病的信心。首先要善于節(jié)制感情才能維護心理的協調平衡,即如《素問·上古天真論》所云:“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逼渲?,“恬”是安靜;“淡”是愉快;“虛”是虛懷若谷,虛己以待物;“無”是沒有妄想和貪求,致于自然?!疤竦摕o”實即摒除雜念,暢遂情志,神靜淡泊,保持“靜養(yǎng)”之意。
2.飲食調理
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倡導以食治病,認為“夫為醫(yī)者,當須先洞曉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療不愈,然后命藥。”由于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故脾胃強弱是決定疾病發(fā)生發(fā)展以及變化的重要因素之一,“土氣為萬物之源,胃氣為養(yǎng)生之主。
胃強則強,胃弱則弱,有胃則生,無胃則死,是以養(yǎng)生家當以脾胃為先”(《景岳全書·脾胃》)。脾胃健旺,水谷精微化源充盛,則精氣充足,臟腑功能強盛,神自健旺,而有利于疾病的康復。飲食的調攝要因人、因時、因地而異,尤其要根據不同體質,辨證調攝飲食,謹遵“虛則補之,實則瀉之,寒者熱之,熱者寒之”的原則。如氣虛體質,應以補氣健脾為主,可常食大棗、山藥、扁豆、粳米等,不宜食苦寒之品;陽虛之體,應以溫補陽氣為主,可常食羊肉、狗肉、韭菜、胡桃、蝦等,不宜食生冷寒涼之品;陰虛之體,宜滋陰潤燥,可常食粥、湯、銀耳、鴨肉和乳制品等,不宜食辛熱香燥食物;痰濕體質,宜健脾化濕,應多食白蘿卜、山楂、陳皮、冬瓜、赤小豆等,不宜食肥甘及滋補飲食;陽盛之體,宜清泄內熱,宜多食芹菜、黃瓜、綠豆、莧菜等,不宜食溫熱辛燥、肥甘厚味等。
藥膳的運用,必須以中醫(yī)理論為指導,辨證施膳,選擇相應的中藥與食物相配伍,運用傳統(tǒng)的烹調技術和現代加工方法,制成色、香、味、形俱佳的可口食品。它既是美味佳肴,又能治病和強身,是一種簡便易行、行之有效的療法,符合人們厭于藥,喜于食的習慣,有助于疾病的康復,值得普及和推廣。而食物與中藥一樣,也具有寒、熱、溫、涼四性之異和酸、苦、甘、辛、咸五味之分。
如果食物的性味配合得當,則有助于保持人體的陰陽平衡狀態(tài),從而有益于健康,即所謂“謹和五味,平衡陰陽”;反之,若性味長期配合失宜,則不利于機體的陰陽平衡,從而損害健康。
3.外治療法
中醫(yī)學的外治療法非常豐富,包括針灸、推拿、敷貼、膏藥、臍療、足療、耳穴療法、熏洗、針刀及各種物理療法等藥物外治療法和非藥物外治療法。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傳統(tǒng)的中藥劑型也在不斷創(chuàng)新,產生了片劑、膠囊劑、顆粒劑、氣霧劑、注射劑、膜劑等,這些劑型大多也可為外治所用。
臨床實踐表明,外治療法具有療效獨特,作用迅速,簡、便、驗、廉等特點。尤其治療疑難病,更能顯示出其獨特優(yōu)勢。清·吳尚先《理瀹駢文》云:“外治之理即內治之理,外治之藥即內治之藥,所異者法耳。醫(yī)藥藥理無二,而法則神奇變幻。外治必如內治者,先求其本,本者何明陰陽識臟腑也……雖治于外,無殊治在內也。” 指出了外治法與內治法只是在給藥途徑上有所不同,但都必須“先求其本”,辨證而施。
4.運動健身
通過運動健身來治療疾病,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重視。我國的傳統(tǒng)健身術十分豐富,如各種氣功、太極拳、八段錦、易筋經、五禽戲以及武術運動等。其套路或功法雖殊,但目的則無二致,即通過堅持正確的運動健身術,以強筋骨,利關節(jié),行氣血,通經脈,平衡陰陽,調養(yǎng)臟腑,從而對某些疾病發(fā)揮一定的治療作用,或有利于促進疾病的早日康復。對于患者而言,由于其體質較弱,或正氣大傷,因此對運動難度、運動強度和運動時間的把握,一定要循序漸進,節(jié)奏和緩,呼吸自然,練養(yǎng)相兼,不宜操之過急。
5.顧護胃氣
由于胃氣的盛衰直接影響和決定著疑難病的療效和預后,因此,顧護胃氣即為治療疑難病的重要原則。這一治療原則與《素問·平人氣象論》“平人之常氣稟于胃。胃者,平人之常氣也。人無胃氣曰逆,逆者死”等有關論述的基本精神是一致的。
《傷寒論》繼承和發(fā)展了《黃帝內經》顧胃氣之學術思想,治病十分重視顧護胃氣,從治則、治法、方藥運用,到治療禁忌、煎藥法與服藥法等方面,處處以顧護胃氣為本,或養(yǎng)胃氣以祛邪,或祛邪而不傷胃氣。如《傷寒論》曰:“太陽病,發(fā)汗后,大汗出,胃中干,煩躁不得眠,欲得飲水者,少少與飲之,令胃氣和則愈。”其“少少與飲之”,是胃中干的救治之法,仲景于此時不用任何藥物,僅給予少量多次的飲水,使胃得滋潤,潤降恢復,方可“令胃氣和則愈”。
尤其是《傷寒論》在眾多方藥中應用生姜、甘草、大棗,以調理中焦,顧護胃氣,以及辛開苦降、調和脾胃的用藥特點,順承胃氣的治療大法,和一些特殊的煎服法等,無不體現著張仲景顧護胃氣的學術思想。迨至明代,《景岳全書》明確提出了“顧胃氣”的治療觀,如謂“凡欲治病者,必須常顧胃氣。胃氣無損,諸可無慮”。上述學術思想和臨證經驗,具有很高的實用性和科學性,有效地指導著當今的臨床實踐。
三、走出三大誤區(qū),減少辨治疑難病的復雜因素
疑難病的形成,固然有其復雜病因,但由于醫(yī)者之誤、患者之誤、用藥致誤等所造成的誤區(qū),常使辨證、論治出乎預料,徒增其難。對此,應予全面了解,以減少辨治疑難病的復雜性。
(一)醫(yī)者之誤
通常分析疑難病難于診治的原因,多從疾病自身著手,事實上尚與有些醫(yī)者的理論功底不扎實與臨證經驗不足有關,尤其是中醫(yī)隊伍中存在的“四化”傾向,令人擔憂。如由于傳統(tǒng)道德和傳統(tǒng)文化教育未得到足夠重視,并受“唯科學主義”思維方式的影響,以致出現臨床重“西”輕“中”和中醫(yī)思維弱化、中醫(yī)學術異化、中醫(yī)技術退化、中醫(yī)評價西化的“四化”傾向。這是中醫(yī)藥被侵蝕的直觀表現,其不僅大大降低了臨床療效,嚴重制約了中醫(yī)藥事業(yè)健康、可持續(xù)發(fā)展,尤其對年輕一代中醫(yī)醫(yī)師培養(yǎng)的負面影響很大。
同時,在目前的醫(yī)療收費體制下,中醫(yī)藥“簡、便、驗、廉”的特色,反而變成了影響中醫(yī)藥從業(yè)者增加收入的不利因素,于是診斷疾病就存在過分依賴高精尖設備現象,以增加收入,而忽視了望、聞、問、切等傳統(tǒng)中醫(yī)診療方法,甚至束之高閣,中醫(yī)的特色優(yōu)勢沒有得到很好發(fā)揮。這是“市場競爭激烈,效益壓倒特色”的典型表現,造成“先中后西、能中不西”的方針難以落實,而中醫(yī)治療率、中藥使用率、中醫(yī)參與率等剛性指標不能達標,因此,疑難病之難辨難治,亦不足為奇了。
俗話說“打鐵還需自身硬”,審視這些問題的癥結所在,從加強自身建設角度出發(fā),主要是認識問題和學術水平問題。顯然,解決好人才培養(yǎng)是時代的迫切需要。要按照中醫(yī)人才的成長規(guī)律,著重解決當前存在的中醫(yī)思維弱化、基礎理論功底不扎實、辨證論治能力不強等現象,尤其要使其堅定中醫(yī)藥信念,刻苦讀經典,認真做臨床,以培養(yǎng)忠誠于中醫(yī)藥事業(yè)的“好中醫(yī)”。這既是實現中醫(yī)人才戰(zhàn)略的重要舉措,也是提高疑難病診治水平的應有之意。
(二)患者之誤
患者之誤主要為知醫(yī)不真,擇醫(yī)不當。由于醫(yī)生的學術造詣與臨證水平確有高低、良莠之分,加之患者被滿天飛的廣告、招牌所蒙蔽,而盲目就醫(yī),未能選擇到有真才實學的醫(yī)生,以致貽誤正確的診斷和治療時機?;虮粋€別媒體所謂的養(yǎng)生講座所誤導,隨意購買其推銷的“靈丹妙藥”,也極易貽誤病情,甚至引發(fā)不良后果。
因此,《景岳全書》提出了“病家兩要說”,強調“醫(yī)不貴于能愈病,而貴于能愈難??;病不貴于能延醫(yī),而貴于能延真醫(yī)……病之難也,斯非常醫(yī)所能療。故必有非常之人,而后可為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醫(yī),而后可療非常之病”。旨在勸告患者,不能盲目就醫(yī),而是要調查于就醫(yī)之前,從而有利于延“能愈難病”的“真醫(yī)”,或延能療“非常之病”的“非常之醫(yī)”。此外,對于非法醫(yī)療廣告,除了有關監(jiān)管部門加強監(jiān)管外,患者也應注意識別。
(三)用藥致誤
用藥致誤是指藥物本身或因運用不當而致病的一種因素,相當于通常所說的“藥源性疾病”,尤其因藥致病后不易察覺,而發(fā)展為疑難病。近年來有關中藥毒副作用的報道,引起了人們對中藥毒性的重視。
《素問·五常政大論》說:“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無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養(yǎng)盡之,無使過之,傷其正也?!闭f明任何藥物的作用均有其兩重性,必須重視合理運用。
有毒藥物,如附子、烏頭、全蝎、蜈蚣、朱砂、砒霜、川楝子、黃藥子、雷公藤、關木通、廣防己等,以及含鉛、銅等金屬的礦物藥黃丹、銅綠等,含有毒性化學成分甚至劇毒物質,過量或誤服必可致病,故使用必須慎重。有些無毒藥物,用之不當也可因其偏性而致病,如黃連、黃芩、黃柏類清熱瀉火藥,由于其過于苦寒,久服則易寒中敗胃;人參雖為大補元氣之品,但其藥性過猛,若服用過多,或無須峻補,或余邪留戀者,皆不可盲投,以確保患者用藥安全,否則必有大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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