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云也

近日，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的一群醫(yī)生自籌經費，從幾十公里外的醫(yī)院搬器材，完成了世界首例「去 ECMO 人造子宮」試驗。消息引發(fā)了極大關注，「男性懷孕或成現實」甚至因此沖上微博熱搜。[1]

熱搜詳情

鄭大一附院的這個團隊是國內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在研究「人造子宮」的團隊。

放眼全世界，在這個領域努力的團隊有 5 個，人造子宮研究的進程，可能遠遠超過很多人想象。去年 9 月，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FDA）甚至已經開了個會，討論是否應該批準全球首個「人造子宮」技術的人體臨床試驗 [2]。

那次會議在全世界備受矚目，Nature 首頁發(fā)文討論《人造子宮的人體試驗可能很快就會啟動》，認為這種技術走向人體試驗「令人興奮」，首個人體試驗或許會很快開始 [3]。

「人造子宮」似已呼之欲出，但是，這真的意味著機器代孕、男性生子的時代，就要來了嗎？

人體試驗還沒做，「子宮工廠」早就火過一把了？

早在 1923 年，生理學家霍爾丹第一次提出了「人造子宮」的概念。他在劍橋大學開展了一次「體外發(fā)育」（Ectogenesis）的全面討論，認為人類在 21 世紀將不再遵從原始的本能生兒育女，70% 的嬰兒來自「體外發(fā)育」。

99 年后，「世界首個人造子宮設施誕生」一度成為極具爭議性的話題之一——

2022 年底，一段 8 分鐘的短片引發(fā)全球熱議。

概念圖 圖源：Hashem Al-Ghaili

來自也門的分子生物學家兼電影制片人 Hashem Al-Ghaili 發(fā)布了一個視頻，直接用一段科幻片，把「人造子宮工廠」概念帶到了全世界面前。

他把這個工廠稱作「Ectolife」，希望「幫助女性避免分娩之痛，解決生孩子的各種問題」。

Hashem Al-Ghaili 聲稱，Ectolife 基于 「超過 50 年的開創(chuàng)性科學研究」，8 分鐘短片全面展示了它的強大功能：75 個最先進的實驗室，每個有多達 400 個人造子宮，每年可以孵化 30,000 名嬰兒。

圖源：Hashem Al-Ghaili

視頻科技感拉滿、藍圖驚世駭俗，雖然只是概念片，雖然「超過 50 年的開創(chuàng)性科學研究」還只是在動物身上的試驗，但「人造子宮」研究的進程，可能確實已超乎很多人的想象。

機器代孕？男性生子？

費城兒童醫(yī)院（CHOP）是「人造子宮」的先驅，EXTEND 是其在研多年的「人造子宮」系統(tǒng)。2017 年，CHOP 發(fā)表了一項研究結果，宣布完成了對在生理上相當于妊娠 23/24 周的人類胎兒的胎羊的情況監(jiān)測。

「人造子宮」中的胎羊 圖源：參考資料 3

胎羊的產前肺部發(fā)育與人類非常相似，是此類活體試驗的優(yōu)選動物。胎羊從母體子宮轉移到模擬產前充滿液體環(huán)境的 EXTEND 內，成功發(fā)育了 28 天。

世界各國還有許多殊途同歸的研究。例如密歇根大學的裝置為「人造胎盤」，試驗胎羊成功存活并在 16 天內發(fā)育出了肺和大腦的功能。[3]

「人造子宮」的概念，甚至國外部分團隊展示的模型，都充滿了科幻感。

荷蘭埃因霍芬理工大學的人造子宮模型，圖片來源：TUeCursor

而在上圖這個夸張的模型之后，埃因霍芬大學后續(xù)的研究卻非常腳踏實地。他們將重點放在了對極早產兒的救治研究，建立了圍產期生命支持伙伴體系。

根據他們專家團隊的介紹，在十年內有可能通過孵化器 2.0 顯著提高極早產兒的生存機會和生活質量。[4]

圖源：參考資料 4

同樣，想要了解鄭大一附院團隊完成的這項世界首例究竟有何意義，也要從實際應用的角度，重新審視人造子宮技術。

與大多數人認知中的「機器代孕」、「男性生子」不同，團隊領導者趙高峰主任認為，這項技術目前更重要的功能，是滿足目前生殖醫(yī)學的需要、解決臨床上如何在胎兒時期進行治療的真實問題。

也正因如此，他們沒有把國外人造子宮動物實驗都采用的 ECMO 當成理所應當。ECMO 維護成本高，且容易形成血栓、出血或感染，直接讓母體給體外的胎兒直接提供支持，也是可行之路。

試驗用的也是一只孕羊，距離生產還有 1 個月。團隊將胎羊從母體子宮取出，放置到人工羊水中，分離出臍帶動、靜脈，與母體建立并體循環(huán)，靠母體維持胎羊的生命體征，而不使用 ECMO。

一個小時后，胎羊生命體征一切正常，他們將臍帶徹底離斷，將胎羊放置于盛滿人工羊水的恒溫箱內。最終，胎羊成功存活 90 分鐘。

這也意味著，世界首例「去 ECMO 人造子宮」實驗初步成功，驗證了「去 ECMO」的理念可行。[1]

人體試驗都要來了？FDA：先解決這四個問題再說

動物試驗在不斷成功，人體試驗也已經提上議事日程。

去年 9 月，美國 FDA 進行了為期 2 天的獨立顧問會議來討論人造子宮的人體試驗該怎么做，且公開了所有會議議程的詳細文件。

這次討論的主角，就是前述費城兒童醫(yī)院（CHOP）的人造子宮裝置，即新生兒發(fā)育子宮外環(huán)境（EXTEND）。Nature News 在專題討論中指出，研究人員認為 EXTEND 是目前最接近人體試驗的方案 [5]。

早產造成了大量的新生兒死亡和兒童長期患病率，妊娠少于 28 周的超早產情況尤為嚴重。FDA 在簡報中認為，這些不良后果很大程度可歸因于現代 NICU 治療，還無法充分支持極端器官不成熟，同時目前的干預措施有可能增加了醫(yī)源性傷害 [6]。

現行早產兒支持體系和人造子宮對比 圖源：參考資料 6

這次討論并未披露未來人體試驗的方案，但從公開的會議材料可知，人造子宮技術（AWT）的人體試驗將延續(xù)在胎羊中的原理，還是主要采用體外膜氧合（ECMO）通過血管插管，提供人工胎盤形式的營養(yǎng)支持和氣體交換、遞送藥物 [6]。

AWT 有望在極端早產和妊娠后期之間的幾周關鍵時期，模擬子宮環(huán)境，為器官發(fā)育成熟爭取時間。人體試驗的研究目的為獲取該技術支持早產兒正常生長和器官成熟安全性和有效性的臨床證據。

FDA 兒科咨詢委員會公開了一份簡報文件，指出了想要進行人體試驗必須解決的 4 大問題 [7]。

FDA 對委員會提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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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動物試驗基礎是否足夠

鑒于物種間差異，需補充規(guī)定動物試驗需將關鍵器官系統(tǒng)的發(fā)育和成熟作為有效性終點，將血液相容性（溶血、出血、血栓）、臨床生化穩(wěn)定性、組織損傷、器官功能障礙、死亡等作為安全性終點。

同時，試驗需有足夠的樣本量、持續(xù)時間、臨床使用時間、風險、歷史先例、探索性數據安全性、器械性能、人為因素生理評估、臨床病理和組織病理學評估。

2、目前臨床數據是否能支持風險評估

鑒于 AWT 動物模型和臨床數據有限，一些早產兒結局臨床研究可以納入風險評估參考。例如，最新文獻支持 ECMO 能讓新生兒顱內出血發(fā)生率降低，但早產兒的出血率（21%）仍高于足月（7%）。出生后過渡到 AWT 期間的血流動力學穩(wěn)定性究竟如何，應予考慮。

3、知情同意和兒童保護問題

參與試驗的是早產兒，除非能夠證明風險極小，否則必須提供直接臨床效益前景、有合理的風險預期，及至少一種替代療法，同時必須征得監(jiān)護人許可。同時，父母可能對療法理解不到位、情緒不佳、心理壓力大，需由研究者、外科醫(yī)生、新生兒醫(yī)生、生物倫理學家一同設計研究、履行告知。

4、安全監(jiān)測問題

人體試驗應特別關注胎兒圍生期死亡、早產兒關鍵疾病、住院期死亡等不良事件。FDA 預計，人體試驗最初將一次招募和治療一名受試者。后續(xù)加入其他受試者時，應考慮納入預后較好的嬰兒（如存活率 20～50%），與常規(guī)治療比較，評估生存和長期神經發(fā)育等結果。

然而，這次討論時至今日也未有結果。FDA 在當時發(fā)表的簡報中指出，人造子宮的研究很有前途，對于尚未解決的監(jiān)管和倫理問題需要進一步討論，對媒體和公眾暫不公開更多信息。

無論是我國醫(yī)生剛剛成功的研究，還是 FDA 討論的早產兒支持治療，都是疾病治療的手段。

倘若真的往「子宮工廠」的方向發(fā)展，是會造福更多人，還是打開潘多拉魔盒，遠未可知。

策劃：云也 | 監(jiān)制：carollero、gyou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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